第25章 第25章(1 / 2)

君側美人 北途川 8469 字 9個月前

從遜縣攔截下的那個啞巴, 是繁陽府裡侍候的一個下人, 因著不會說話,隻在外院當差,且做得都是些粗使活計,他是因何會同鄭鳴凰一同去往山南的,並不得而知。

歸途的時候,又偷偷跑出去,行跡也十分可疑。

他被關在遜縣驛站一處偏僻雜物房的時候, 在驚恐地看見推門而入的主公李偃之前, 他原本是並不打算招供的。

他閉著眼,不住回想自己女兒紅潤的帶著幾分憨實的麵龐,他的妻子同他一樣,是個啞巴,兩個人在沒有一絲語言的交流的世界裡互相慰藉,但他的女兒, 是個完好的,正常的孩子。

他曾經無數次祈求老天,給他的女兒一份體麵的生活。

至少不像他一樣, 被人鄙夷, 被人嘲笑, 被人冷眼以待。

但七歲的女兒, 不得已在旱災的時候自賣為奴, 在清河樓後院裡搓洗那些散發著她還不能理解的古怪氣息的布料。

從春到夏, 從秋到冬, 一日一日,那雙原本就不柔軟的手,已變得粗糙而傷痕累累,尤其冬日的時候,被刺骨的冷水浸的一層又一層的凍瘡。

女兒總是怯怯又倔強地說,“爹爹不礙事,咱們總會熬過去的。”

他是個無能的丈夫和父親。

他有時候覺得,活著真的太艱難了。

對於一個窮苦人家來說,所謂君子之德,所謂底限,是沒有的。

如果有人許以最迫切的東西,他是沒有辦法抵抗的。

但他知道,在看見李偃的那一刻,他就知道,無論是誰,都保不住他了。

但他又忽然艱澀地想到,他說不出來話,也並不識字,他沒有辦法招供,更無法祈求這個看起來並不是很好說話的江東之王來寬宥他的不得已而為之,或者至少寬恕他無辜的妻子和女兒,她們絕對不知情的。他閉上眼,眼淚不住地往下淌。

他看見那位他在府中多年亦尚未近距離看過的臉上,布滿了威嚴和不可侵犯的肅穆端莊。

他想,一切都完了。

他忽然才明白那位小娘子之所以會找上他,並非是因為他的家人好拿捏。

而是他無論如何,都無法為自己辯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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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姝還記得,上一世裡,她去偷劉郅的兵符的時候,她渾身手腳發冷,她在顫抖,她想她的臉色應也是無比蒼白的,如果湊近了,還能聽見她急促的喘息。

但她目光極為堅定。

她偷兵符做什麼呢?

並不知道,他隻知道他的兵符就在他懷裡,他方殺了一個叛逆的將軍,收了他的兵符,因著軍隊極速擴張而卻疏於管理沒有統一標準的弊病,徹底顯露出來了,劉郅糾結了一批能人誌士為他出謀劃策,終於要大刀闊斧地對軍隊進行改革了。

首先便是叫打造處重新熔鑄了一份更為精巧的統一的兵符,那圖案是雙魚的,一剖為二,做工極為精致和嚴謹,尤其是那圖案,繁複到幾乎不可能被仿製。材質是青銅,摻雜著幾分貴金屬,重量亦是不可模仿。

劉郅極為滿意,大賞了打造處。

她記得那天是個陰天,夏日傍晚,悶濕潮熱的天氣逼得人喘不過氣來,她渾身卻冒著冷汗,劉郅就躺在她身邊,兩個人什麼也沒做,他喝醉了,和衣躺在被子上,那塊兒無比珍貴的雙魚兵符右符,就藏在他的懷裡,她看著他胸腔起伏的時候,甚至能看到兵符凸出來的一點細微痕跡。

她睜大著眼睛,努力克製著自己的顫抖和喘息,她緊張到渾身發麻,但卻並沒有到失控的地步。

相反她還很冷靜,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即將做的是什麼,也知道一旦被發現,後果將會如何。

她在半柱香的沉寂時間後,終於抬手去摸了他的內襟,她設想過許多阻礙,比如那塊兒兵符並不是真的,比如兵符上連著鎖鏈,她一扯,劉郅就醒了,比如……

沒有比如,那塊兒兵符就那麼赤白地放在那裡,她手指輕輕一勾就出來了,劉郅亦沒有醒,他仍舊呼吸均勻地起著鼾聲,睡得正香。

她從來沒有覺得老天對她施與過任何哪怕細微的憐憫,所以她更不覺得自己有多麼大的幸運能對他造成任何的威脅。

她以為她一輩子都沒辦法反抗這個叫她惡心又無可奈何的男人。

但這一刻,她突然覺得自己有了一點微薄的哪怕蚍蜉撼樹也至少能叫她感覺到的、力量。

謹姝喘了一口氣,她的腦海裡在迅速的盤算著。

她並非隻是心血來潮,亦並非沒有半分腦子,隻為了對他表達一絲抗議。

她仔細地設想過,劉郅那時正在計劃東侵,軍隊改革勢在必行,新的軍令已經頒布下去,這個兵符造了九對,左半部分分彆在不同的守將手中,軍令是提前半個月頒布的,有各路信道驛站下發,這會兒應已全部收到了。

新的軍令上嚴明,凡調兵遣將,除非劉郅親臨,否則必持兵符,兵符合二為一無錯之後,方可使兵

兵符已交由各位來拜賀的元帥大將,吃了酒,現下已各自離開了。

按這個時辰,最近的將領,恐已到了駐地了。

謹姝這時候把兵符偷了,意味著劉郅將會前所未有的危機,此番大刀闊斧的改革,除了定下嚴明而統一的條例,亦順手收拾了幾個不甚老實的大將,兵權亦發生了一番不小的變動,如此一來,內部勉強粘合的微薄平衡,很容易被刺激、被打破。

如果臨時撤換兵符,恐又讓那些手中握著實權時刻提防劉郅的大將心生疑竇,以為他又在耍什麼花招,亦或者又準備割誰的肉、放誰的血。

所謂帝王之術,在於鉗製和維係某種微妙的平衡,劉郅正處在和各路兵馬的磨合之下,他暫時還能威懾,但情況朝夕可變,他亦不得不小心,這時候再去刺激他們,無疑是非常愚蠢的。

且朝令夕改本就是一項大忌。

劉郅失了兵符,肯定會大怒,繼而封鎖整個府邸,以他自負的性格,絕不會認為有人膽敢再他麵前偷東西,他就算掘地三尺也會把這個小小的東西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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