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舟峰一如既往大雪覆蓋,放晴之後,雲霞鋪滿天際,朝陽從其中縫隙照射下來,如金白色的綢緞鋪瀉在整個峭壁懸崖上。
如此好景致,可劍舟峰上靈氣波動極其煩亂躁動,宛如漩渦一般,山間靈氣儘數朝懸崖處奔湧,打亂驚擾了山上的祥和。
懸崖邊上一道銀白色的劍光與一道白袍翻飛的身影,駱奕爭正在練劍。
片刻後,山道上響起腳步聲,一名模樣豐神俊朗的年長弟子身後跟著兩個青朝峰上的人,那兩人一上到這懸崖上來,便見周遭樹木已經被削過一輪,頓時隻覺得威壓極大,膝蓋沉甸甸。
二人崇敬駱奕爭已久,可見駱師兄練劍時這副凶殘場景,一時竟然完全不敢抬起頭來多看一眼。
“駱師弟,整夜練劍不是解決之道。”年長弟子皺眉道,他是駱奕爭飛仙門的同門,名喚溫光啟,當年隨駱奕爭一道來到天機宗,不過並未拜入天機宗,隻待在劍舟峰上幫駱奕爭處理一些事務。
話音未落,崖邊一塊青石被整齊削掉,落入波濤洶湧的大海中。
駱奕爭隨手將劍插在地上,麵無表情地走了過來。
喬緣山上的弟子和下人他自然熟悉麵孔。不待那二人說話,他目光落到了他們手中捧著的木匣子上,神識一掃,神色一變,其中一個木匣子裡泛著幽幽的藍光。
竟然是三日前他送給喬緣的極寒神璃,喬緣到底是沒收下,原封不動地又送了回來。
駱奕爭抿緊嘴唇,臉色驀然沉了下來。
他神識又掃向另一個木匣子,裡麵躺著兩枚溫性火石,呈火紅色。
駱奕爭是火係靈根,修煉的也是火係功法,這類溫性火石雖然及不上血月龍參能救命,但也十分難覓,對火係靈根修煉十分有裨益。
怪不得喬緣那晚收下了他的固元丹,原來還是不肯收,是打算一物換一物。
喬緣這是,算得清清楚楚,不肯欠他一分一毫。
什麼時候她對他已經生疏到如此程度?竟然還專門叫兩個弟子來回禮,是連親自見他一麵都不肯麼?
這火石的紅色簡直紮眼至極。
駱奕爭麵沉如水,垂下來的眸色莫測,他並不接那兩枚木匣子,隻是死死盯著,一時之間叫兩個弟子額頭淌下冷汗,不敢說話。
默然片刻,他沉聲問:“你們峰主叫你們過來,還說了什麼沒有?”
兩個弟子連忙道:“峰主什麼都沒說,隻讓我們將這些送到劍舟峰。”
駱奕爭語氣極淡,但隱隱有抑製不住的躁意,一字一頓重複了一遍:“什麼叫什麼都沒說?”
兩名弟子頭垂得愈發低了,不敢回話。
溫光啟有些意外地看了駱奕爭一眼,駱奕爭素來冷靜穩重,極少有為什麼事心煩意亂到這種程度的地步。
溫光啟不由得開口勸慰道:“駱師弟,你倒也不必太在意了,喬姑娘這回的確似乎格外生氣,但你再去哄哄,她對你全心全意大家可都是看在眼裡的,怎麼著也不至於真的要解除婚約,恐怕隻是氣話。”
溫光啟在心底道,何止是全心全意,簡直擅妒。
這些年喬緣對駱師弟的喜歡,所有人都看在眼裡,簡直一顆心思全都裝滿了駱奕爭,雖然她的確驕縱蠻橫了些,可對駱奕爭的偏執程度,確然已經到了“不離不棄、白首同心”的程度。
彆說溫光啟不信喬緣真的會和駱奕爭解除婚約,整個天機宗的人都不信。
駱奕爭臉色卻依然沒有恢複,他擰緊了眉頭,視線一瞬不瞬地落在那兩個被喬緣還回來的木匣子上。
縱然溫光啟這麼說,縱然他心裡也一遍遍告訴自己——喬緣隻是生氣,待氣消了就好了,他與她認識十幾載,她怎麼可能說放下就放下?
可是。
隱隱的恐慌與不妙的感覺卻仍然從心底不由自主的浮出來,他就怕,喬緣說的是真的。
握著什麼喜歡的東西太久,久到攥在手心裡,以為永遠不會離開自己,卻有朝一日,發現不知道何時已經快攥不住了。
倘若,喬緣當真是來真的呢?
駱奕爭竟然不敢細思,光是一去想,心中便有一股密密麻麻不知從何而來的焦灼與鈍痛。
“給我吧。”駱奕爭定了定神,伸手一揮,將兩隻木匣子收入乾坤囊中,似乎是掂量著木匣子的重量,他沉默片刻,忽然問:“呂柔瑾與呂子義姐妹倆此時在哪兒?”
溫光啟答道:“你忘了麼,你為了方便小義療傷,讓他們姐弟倆每日清晨去溫池用聖水療傷了。”
駱奕爭眉宇晦暗,不再說話,轉身從雪地裡提起劍,眨眼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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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機宗溫池錯落於後山,一共七七四十九個泉眼,常年白色霧氣騰騰,底下有靈氣山脈,是最好不過的祛除毒素、療傷愈合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