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還沒來得及把趙父身上的“破碗仙”抓出來趙雲瀾就在他爸強大的氣場下退散了——他爸見沈巍總是不大舒爽的老頭子一時不舒爽大概可以忍不舒爽的時間長了他就要讓彆人也不舒爽了。
對此趙雲瀾感到十分沒麵子都到了車上,還在跟沈巍念叨:“彆人招來的附身都是美貌狐仙,就他人品惡劣招來個破碗——我懷疑老頭上輩子不是丐幫的,就是禿和尚捧破碗四處化緣的。”
沈巍:“沒事,你彆擔心神農氏一脈對人向來悲憫一般不會做出傷害凡人的事,再者你不是已經在他身上放了標記嗎回頭我也幫你留神著。”
趙雲瀾乾笑一聲:“嗬嗬那怎麼好意思還沒過門就讓那操蛋公公這麼麻煩你。”
……他大概是記吃不記打早忘了方才沈巍發火的事又開始順口撩閒。
趙雲瀾本來想約著沈巍看場電影好歹算過個情人節,誰知可能是車裡的空調溫度太高了他不知不覺就睡著了,意識迷糊過去的一瞬間趙雲瀾還在納悶心說自己最近其實也沒乾什麼事,怎麼就這麼容易疲憊呢?
也許是被傳染上了感冒。
然而他睡也沒睡很踏實,依然是亂夢一團接著一團,好像白霧中總有一個人,不停地對他說:“你堪不破長久、是非、善惡、也看不穿生死……”
車軲轆話滾多了,連趙雲瀾自己也忍不住想:生死,到底什麼是生死?
那種沒完沒了的拷問聲越來越嘈雜,趙雲瀾也知道自己在做夢,可就是死活醒不過來,這翻來覆去的亂夢不知持續多久,他就像是陷進了一個無邊無際的沼澤裡,越掙紮就越窒息。
直到嘴邊被人塞了一個充滿了腥氣的碗,那人不顧他的躲閃,再一次掰開他的嘴,強硬地給他灌了下去,趙雲瀾遵循本能不肯咽,用舌頭往外頂,那人就捧住他的頭,接著,熟悉的氣味傳來,柔軟的嘴唇附上來,把藥度了進去。
趙雲瀾終於從夢裡掙紮出來,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回到了家,正躺在床上,沈巍放下藥碗,端過一杯溫度正好的茶水,低下頭,用額頭貼了一下趙雲瀾的額頭,低聲說:“來,把水喝了,漱漱口。”
趙雲瀾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接過茶水,長而濃密的睫毛垂下來,額角還帶著方才噩夢裡的冷汗。
他一口氣喝出了茶根,這才啞聲對沈巍說:“不知道為什麼,最近這麼累。”
沈巍頓了頓才說:“可能是剛從大神木裡出來,太耗神了。”
“哦,”趙雲瀾忽然抬起眼,彆有深意地看著他,故意拖長了聲音,“我還以為……”
沈巍後脊一僵。
就聽那二貨用充滿了曲折的聲音“嚶嚶嚶”地說:“人家有了你的孩子。”
沈巍手一哆嗦,險些把藥碗茶杯一起摔下去,然後同手同腳地走了。
趙雲瀾摸出手機看時間,發現郵箱裡有一封郵件,是汪徵發過來的,汪徵非常簡短地描述了一下案情經過:在距離龍城三百多公裡的一個地級市郊區,有一個以療養為主題的彆墅群,一個業主早起晨練的時候,在小區外麵的樹林裡發現了一具屍體,臉色青紫,表情驚懼,手裡還掐著一條黑狗的脖子,人和狗都已經涼了。
末了,汪徵非常富有專業精神地提醒了一下:“快到初七了。”
傳說初七是人日,可以鑽空子借壽數。
民間傳說是用黑狗血溝通陰陽,然後把借壽人和被借壽人的生辰八字用黑狗血寫在一張紙上,再標明所借的壽數,然後用香燭鎮住紙上四角,高香豎直往上,說明有看見的鬼差拿了賄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這就可以把寫了生辰八字和所借壽數的紙燒了,讓借壽人把紙灰吞下去,就算成了。
古代一般是老人害病,孝子賢孫主動燃香燭表示願意出借壽數,但是到現在,這些風俗基本已經沒人知道,多半是有人貪生怕死,請些半桶水做法偷彆人的壽。
過去自願的借壽不成功,如果長輩依然壽數到頭,小輩的也就在之後焚香禱告,再做一場法事,把壽收回來就行了。可偷壽就不一樣了,偷得成功了,替人偷壽的道士是拿陰德換錢財,不成功,做法的人有可能遭到反噬,替貪心活不夠的雇主擋了這缺德的災。
初七之前死在黑狗旁邊的人並不少見,特彆調查處每年都要處理好幾個這樣的案子,趙雲瀾給刑偵科內所有人轉發了一遍郵件,讓他們自己商量,誰沒事誰過去看一眼。
幾個字還沒有打完,趙雲瀾的眼皮就快合在一起了,強撐著發送後,他幾乎是以暈過去的速度一頭栽到,一隻羊沒數完就睡死過去了。
祝紅接到郵件提示的時候,正在樓頂上打坐,她拖著長長的蛇尾,儘量讓不是很明亮的月光均勻地鋪灑到身上——北方城市就這點不好,一到冬天就見不到幾個晴天,不是下霧就是下雪,難得會碰上月朗星稀的晚上,能打坐片刻。
祝紅一睜眼,沒去管自己的手機,先看見了端坐在對麵的男人,她愣了愣:“四叔?”
蛇四叔轉過身,垂下眼看了看她:“當年你渡劫不成,被天雷所傷,我把你托付給鎮魂令主,希望以他至剛至陽之氣庇護你一二。現在看來,他果然把你照顧得不錯。”
他說著,一揮手,在呼號著西北風的樓頂上憑空變出了一個避風的小亭子,裡麵有一個實木的大茶盤,盤中間一個小火爐上架著一個煮水的壺,一邊的小茶壺裡已經放好了茶葉,蛇四叔對祝紅揮揮手:“來。”
祝紅蛇尾化成腿,飛快地掃了一眼趙雲瀾的郵件,然後走了過去,有些遲疑地說:“我們令主說現在有一個案子……”
“借壽不成遭反噬的宵小而已,”蛇四叔掃了一眼,眼皮也不抬地說,“我這次來看你,主要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蛇四叔儼然已經是蛇族族長,他是個臉麵和善、心裡叫人摸不出深淺的人物,遇到什麼事,從來不找人“商量”,這樣說了,多半也是決定好了,嘴上客氣而已。
祝紅情不自禁地坐直了。
蛇四叔把開水拎起來倒了茶,在一片水汽氤氳中悠然開口說:“龍城不是潛心修煉的地方,你看,妖市上不多的一些族人也都大多住在遠郊。最近二十年裡,你在修行上確實沒什麼長進,這話不用我說,你心裡也有數。”
祝紅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接了茶杯,試探著問:“四叔的意思,是讓我搬到郊區住?”
見她故意裝糊塗,蛇四叔也不再繞圈子,輕輕地一笑,直截了當地點明:“我的意思是讓你離開龍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