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善逸在用了撒嬌哭鬨等種種方式不肯走之後,最後如願留宿在了有棲川鬱時的房間裡,蜷縮在他的身邊睡著了。
趁著我妻善逸睡覺的時候,有棲川鬱時一整晚都在用靈力來溫養加州清光刀身上的裂痕。
他出離地沒有一點困意,即使在深夜也整個人都精神極了。
窗戶的縫隙中透進初晨的陽光時,我妻善逸才從睡眠困頓中醒過來。陽光對於一個剛剛睜開眼睛的人來說過於刺眼,他下意識地用手指微微遮住了光。
等到眼睛適應了光線之後,我妻善逸才注意到側臥在他身旁的有棲川鬱時。
長長的黑發交錯著金色的發帶從肩頭垂落,鋪在了榻榻米上。有棲川鬱時垂下眼睫來注視著他,一手撐著線條優美輪廓分明的下頷。
有棲川鬱時微微笑起來:“早安,善逸。”
“早、”我妻善逸覺得自己舌頭有些打結,“早安!”
這是這一年的最後一天,過了這一天,就是新的一年了。
即使居住在山上,也並非是完全的避世。每隔一段時間,桑島慈悟郎就會帶著弟子去城鎮裡補充一些生活所需的日用品——比如柴米油鹽。
就算名為桃山,也不可能一年四季都有桃子,更不可能一年四季都吃桃子為生。
在有棲川鬱時和我妻善逸簡單地洗漱過後,桑島慈悟郎就帶著他們倆下山了。就算是培育師和獵鬼劍士也是會過新年的。
誰知道還能不能活著等到下一個新年呢?
***
大概是因為新年的原因,縣城中比以往要更加熱鬨,空氣中彌漫著蕎麥和屠蘇酒的香氣,甚至已經有人開始賣禦雜煮。
平時在山上的時候,幾乎都是他們師徒四人自己在做飯,所以這次下山也隻是簡單地補充一下油鹽醬醋這一類的調料,另外還有麵粉、青魚和黑豆——有棲川鬱時猜想這玩意兒應該是用來做禦雜煮的。
舊年的最後一天叫做大晦日。
桑島慈悟郎在大晦日的這一天大發慈悲地放過了我妻善逸,沒有揪著他死命加練,但他還是充當苦力進了廚房開始忙碌。
我妻善逸用桑島慈悟郎教的刀法剖魚,有棲川鬱時在捏蕎麥麵。分明是新年,廚房內的氣氛卻並不如何喜慶。
我妻善逸沉默了一會才低聲說:“獪嶽師兄……他不回來了麼?”
“大概是不回來了吧。”有棲川鬱時向來對獪嶽沒有好感,連一個眼神都欠奉,就連說起這個人來也是一副漫不經心的語氣。
“會不會是……”我妻善逸話說了半截就頓住了,猶豫地抬頭望向他:“就是……”
有棲川鬱時一下子就聽懂了我妻善逸在說些什麼。
我妻善逸想問而沒能問出口的事情是——獪嶽是不是死了?
“大過年的,說起這個來多不好。”有棲川鬱時涼颼颼地說,“——我是說,說起獪嶽來多不好。”
我妻善逸撓了撓耳後:“我倒不是關心獪嶽師兄的意思,就是……他不回來的話,爺爺不會失落吧?”
“你小看爺爺了,”有棲川鬱時屈指敲了一下我妻善逸的腦袋,“爺爺才不會。”
“再說……”
有棲川鬱時皺起了眉,他想起來了之前遇到鬼舞辻無慘重傷之後,在「隱」遇到獪嶽時他嘴裡說出來的話。
獪嶽的品行並不好——這一點是他和桑島慈悟郎都有所共識的事情。
這個人沒有原則、追求的隻有功利,對於所有會“分一杯羹”的人都抱有強烈的敵視心情。就算是教導了他幾年的桑島慈悟郎,他也從未懷有絲毫的敬畏之心。
這種混蛋……
有棲川鬱時回頭看了一眼,確認桑島慈悟郎不在門外後才低聲說:“獪嶽那家夥一點都不在乎爺爺,等你成為劍士之後,見他一次打他一次。”
他還記得獪嶽是怎麼欺負我妻善逸的。
“……”我妻善逸本來想說其實爺爺就在門外,但在聽完有棲川鬱時的下半截話之後,他的表情立刻頹喪了起來,“怎麼可能?我做不到的啦,我這種隻能學會一之型的弱者怎麼可能打得贏獪嶽師兄?”
“但他不會一之型,”有棲川鬱時一針見血,“所以他是個比你差的多的廢材。”
我妻善逸:“……”
可是師兄你不僅不會一之型,甚至不會呼吸法。
不過鑒於有棲川鬱時不用呼吸法也能吊打獪嶽的實力,我妻善逸把上麵那句話給吞了回去。
桑島慈悟郎就站在廚房的外麵聽完了整段對話,在聽到有棲川鬱時口中對於獪嶽的描述的時候,他手指下意識地微微握緊了。
片刻之後,頭發蒼白的老人微微歎了口氣,撿拾好心情之後推門走了進去。
***
已經是深夜,但是師徒三人每一個準備睡覺。
他們都在等新年的來臨。
“時間過的好快啊。”有棲川鬱時看著窗外的星星出神,“居然都已經是新的一年了。”
分明他來到大正時代也沒有多久,曾經的逃亡之旅就像發生在昨天、好像做夢一樣。
他現在正安安穩穩地坐在這裡和家人一起,準備迎接新年。
上一次的新年,有棲川鬱時是在逃亡中度過的。他根本沒有心思關係什麼新年不新年,整日惶惶不可終日,害怕被厚生勞動省的人給抓進實驗室。
而今年,他可以悠閒自得地慶祝新年,不必再擔心被人追殺、遭人背叛。
“這隻是很短暫的時間。”桑島慈悟郎的聲音柔和了一點,平日裡凶悍的老人放鬆了神情,“你們還會有很多很多年的。”
“爺爺……”我妻善逸攥緊了衣擺,燭火照亮了他的側臉,金發和金色的眼睛在燭光下熠熠生輝,“我決定了。”
桑島慈悟郎疑惑:“嗯?”
“雖然、雖然我很弱很弱隨時有可能死掉……”
即使說著喪氣和怯懦的話,他也依舊抬頭努力地說下去。
“但是、但是……”
“我絕對會通過最終試煉,成為劍士的!”
桑島慈悟郎剛想說些什麼,遠處的寺廟中就傳來了沉悶的鐘聲。
大晦日的夜晚,臨近新年的時候,寺廟會敲響一百零八下鐘,意味消除一百零八種煩惱,迎來嶄新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