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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江大小姐體弱,為了不影響大小姐休息,她的住處附近總是寂靜,隻有蟬鳴一聲一聲從樹梢傳來。
遠處烏雲漫卷,看來該有場大雨將至。
屋裡的人不知窗外灰色的雨雲正從天邊吞噬日光,消瘦的手指捏著香篆放下,一縷安神香升起,馥鬱香味隨之散開。
江綿側躺在床上,雙手乖巧依在臉邊,錦被擁在肩膀,似乎已經安穩入了睡。
小幾旁,她的丈夫為她燃起安神香後便在原地靜靜看著她的睡顏。
江家的大小姐,自幼便是天之驕子,名滿城池的貴女。
他們當時是怎麼說的?
說江家綿柔女,才情、姿容、心性俱是萬裡挑一,就連天上仙人都為之垂目,日後大道坦途,是要去天宮當神仙的。
神仙啊。
江春勾起唇角,嫋嫋煙氣模糊了他的眉眼,隻能看到隱約瞳光勾勒在江綿身上。
凡人愚昧,哪裡知道修者與神仙的區彆。
她去不了天宮的,這個世界上有的是辦法絆住她的腳步。
江春無聲地笑了笑,施施然起身,正撫平衣袖褶皺的時候,突然間身形一頓,他直起腰,遙遙向窗外望去。
素來因病顯得孱弱的麵容褪去表情,隱隱間有黑色的鬱氣在眉間流竄。
他起身走了出去,沒注意到床上正熟睡的人睜開了眼。
江春走出去的時候並沒有東張西望,他像是早就知道了目的地一般舉步,沒有任何的猶豫向著一個方向前進。
就像是在奔赴一個約定,如果對方臉上的表情沒有那麼陰沉的話。
七拐八拐,一直到了江家最深處江春才停下了腳步。
這裡是江家的長輩為了自己的子女專門開辟的弓場,遠處矗立著已經有了年頭的弓靶,但顯然目前江綿的身體狀況早已不足以支撐她挽弓射箭。
雖然不至於雜草叢生,但鮮有人至的地方到底顯得荒涼。
現在處於一個奇妙的節點,遠處陰沉烏雲蔓來侵占了半個天空,而另一半卻依舊陽光依舊,甚至落在麵頰還有些乾燥的溫暖。
一個高挑曼妙的人影就這樣立在光影之間,煙水衣裙宛如江南的水色。
眉眼姝麗奪目,半身披著日光,半身染著陰影。
“是你,”江春嗤笑著,“融合期的修士......哈哈哈哈,原來是個魔!”
他現在高傲地抬著下巴,少有血色的臉上帶著完全不同於平時的神色,周身暗色的鬱氣纏繞,讓那雙閃出猩紅的眼睛更加沉了幾分。
“怎麼,你那師姐不知道嗎?”
他輕蔑地抬手順過鬢邊發絲,毫不避諱自己臉上突然湧動的黑色圖紋,“金丹修士,也不過如此,居然連身邊人到底是什麼東西都不知道。”
被口出狂言評價為“東西”的蘭祈沒什麼太大反應,他依舊麵無表情地立在原地,屬於妖與魔的血脈在他身體裡沸騰,掩住了一身劍骨刃心的靈光。
“氣息這樣弱,”江春有些不屑地開口,“怕是被你那師姐看得太緊,還沒吃過人罷?”
“不若你跟了我,來日若是伺候的舒服,倒也不是不能賞賜你一口!”
蘭祁眼皮一跳,怒意下血脈沸騰,劍骨刃心的靈光也凜冽了幾分,但他的理智還是讓自己壓下了靈氣,隻讓魔氣妖血激蕩。
這樣看起來,自己周身翻騰著妖氣與魔氣的小師弟實在是有些讓人忌憚,慕清規單手握著樹乾,穩穩翻下來的時候想。
她悄無聲息地落在江春背後,甚至還有閒心向後望了一眼,又晃了晃手掌。緊接著,如同沒有瞧見一片柔軟的裙角般回過頭。
“江春,”她突然出聲,依舊身姿挺拔如一杆青竹,手指搭在腰間的劍柄上,“那你又算什麼東西?”
這麼說的時候她抬著眼,從始至終平和安定的眼神,像是世間沒有什麼足以令之動容的漠然。
她很平和,但顯然江春並不這樣覺得。
鬱氣四溢的眉眼怔住,回過頭盯著慕清規看了又看,好像才接受自己中了一個拙略的圈套。
“你......怎麼會?”
江春瞪著眼睛,眸中血色浸過整雙瞳孔,“她不是人!”
修士怎麼會與她合作!?
“他不是,你是嗎?”
慕清規指尖在劍柄上點了點,臉色平靜地看著他,“你體內的魔核是怎麼來的?”
一葉障目,之前一直認為是道行高深的大魔才能這樣完美地遮掩蹤跡,但人類初墮魔後實際上也並不會有太多戾氣。
如今對方不再掩飾,慕清規輕而易舉就能感受到其人類血肉軀殼一下,那枚不斷旋轉著的魔核。
“我體內的魔核,你們修士難道不認得嗎?”
江春笑起來,臉上黑色的魔紋湧動,誌得意滿到毫不在乎告訴自己的敵人一些事。
他是江家的養子,當時江家大小姐還隻是一個站都站不穩的奶娃娃。
在被挑中成為江家養子前,無父無母隻能住在平民窟的江春還沒有姓名,每天靠給飯莊打零工維持生計。
在江家來人時,貧民窟裡所有人都說,這是江家在為自己唯一的女兒培養丈夫,將來江家的萬貫家財都要交給自己把持的。
畢竟,偌大家產難道留給一個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