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並不如表現出來的那般冷漠。我問他名字的時候, 他有好好地告訴我。
夜卜,就是少年的名字。
隻是, 在問到少年的父親時,少年的眼中閃過幾道複雜的神色。語氣冷淡疏離地說,“您見到就知道了。”
我不知道這冷淡是因我問他的父親, 還是因為我。
我默默記下了他的反應,心中也埋下了懷疑的種子。
“夜卜,我可以叫你夜卜嗎?”
我看著夜卜問道。
夜卜低垂的眼, 快速地抬了一下, 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 我就當是默認了。
在夜卜帶我去見他父親的路途上, 不斷有妖怪前來攻擊我們, 當然最後的結果都亡於夜卜的刀下。夜卜的刀術,並非是什麼正經流派。但每一次揮刀都帶著強烈的殺意。揮刀的動作,行雲流水, 肆意甚至隱藏了幾分為所欲為……
“很厲害啊。”
我由衷地讚歎他的身手。他看了我一眼,又迅速瞥過了視線。因他走在我前麵,所以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不過, 這樣的反應應該是……害羞吧?
我不禁捂著嘴, 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夜卜一直在前方帶路。他像是個浪客, 可又多了些不屬於浪客的束縛。我猜想這些束縛或許是他的父親施加於他的吧。在我提起他的父親的時候, 他眼中閃過的複雜與矛盾, 證明了這點。
“你知道我的兩個朋友去哪兒了嗎?”
夜卜看了我一眼, 低聲道,“見到父親後,您就知道了。”
之後就未曾有話題。
我深呼吸,緊跟著夜卜的步伐。或許是體諒我,他減緩了走路的速度。
事實上,在幻境中我似乎也感受不到勞累。大約一刻鐘後,夜卜停下了腳步。他指著那間木屋對我說,“到了。”
我看了他一眼,他握著刀就站在原地。並沒有進去的打算,而且也不急著催促我進去。
我舔了舔略顯乾燥的嘴唇,向他點點頭,隨後朝著木屋前進。就在我剛到走到木屋門前的時候,木屋的門自動向外敞開了。
我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
與此同時,門裡傳來了有些熟悉的聲音。
“寧寧啊,為何不進來了呢?”
這個聲音……
這個說話的語氣……
我不禁吸了口冷氣。
“王繼?”
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說出這個名字的。
裡麵傳來了輕笑聲。
我抬起腳邁入門裡,屋內的景象一下子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之前從外側看,不過是間普通的小木屋。但是一走進屋內,目光所及之處,卻是間淡雅的和室,室內還燃著熏香。而王繼則是坐在和室外的長廊上,背對著我品茗。
在聽到我走進屋內的腳步聲後,他微笑著轉過了頭。雖然依舊是王繼的容貌,但穿上狩衣的他看起來又有些不同。
他慢悠悠地放下了茶杯,抽出了一把扇子,點了點他麵前的坐墊。
“坐。”
我抿抿唇,隨後身體不受控製地朝著墊子走去。一坐下來之後,身體上的負重感便減輕了不少。
“什麼時候有孩子了?”
我問道。
王繼笑了起來,“怎麼,寧寧吃醋了。”
我麵無表情,“你這是性騷擾。”
王繼又笑了笑,看了看門外,說:“夜卜可是貨真價實的神明。雖然是禍津神……”
我聽了他的話,老實說的確有點驚訝。
王繼沒有繼續說夜卜的事,而是說了句,“你應該有所察覺了吧。”
“啊。像是跟蹤狂一樣,出現在我穿越的任何世界中。”從夜卜是神明的消息中緩過神來的我,冷淡地回了一句。
事實上確定的隻有一個世界,至於幕末那個時代,也隻是我的猜測而已。當然,雖然是我的猜測,大概也八九不離十了。但是因此而聯想到的其他世界是否也有他的痕跡,就足以讓我感到煩躁。
王繼聽到我的話又哈哈哈地笑了起來。
我麵色如常。隻是心中對這個人有了些許的警惕。
“你曾經說過,你是我父親的勁敵。然而我問過父親,他並沒有你這樣的勁敵存在。”
王繼冷笑一聲,“他是這麼告訴你的?”
“不然呢?”我看著反問。
似乎是察覺到了我的意圖,王繼原先憤怒的表情又恢複如常了。
“寧寧啊,你和你的生父一樣壞得很,我是不會上當的的。”
我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他笑著說,“說起來,我還沒有自我介紹過。”
哦?終於要說真名了嗎?
“你可以叫我桃山人。當然,我更願意聽你叫我一聲父親。”
我露出了嫌惡的表情。
“你也不用那麼嫌棄地看著我。”桃山人合起了扇子,“我與你父親的淵緣,可以追溯至平安時期。”
“你與我父親的淵緣,與我何乾?把我父親視為勁敵,卻不去找我父親的麻煩,反倒來膈應我?”
我笑了笑,看著桃山人的目光帶上了涼涼的諷意。
桃山人倒也沒惱,兀自給自己倒了杯茶。他目光望著我,像是透過我在看著誰一樣。
“怎麼說呢,我還是蠻嫉妒他的。”
桃山人歎了口氣說道。
我扯了扯嘴角,一言不發。
我知道,我其實該去質問他把花開院和亂步弄到哪裡去了。但是我也知道,再怎麼問他也不會輕易告訴我。所以在經過短暫的猶豫之後,我還是決定先作為一個聽眾。
這個在我生活中出現過多次的男人,我得聽他講講他的故事。他說他和鳥山石燕的淵緣產生於平安時代,可那時候鳥山石燕的人生十分簡單。先是不知什麼原因和妻子隱居在山下的村子裡,後來為了解救將成為山神的女兒而前往平安京請求陰陽師的幫助,可是之後因為某種意外而喪生。之後的發展就是我所知道的了。
等等,這樣的發展好像也不簡單了。
“他可以輕易死去,而我卻要忍受永遠的孤獨。”
桃山人望著院子裡的景致,嗓音淡漠,聽不就來什麼強烈的情緒。
“什麼意思?”
我聽見自己的心臟撲通撲通跳得厲害。仿佛下一秒桃山人講出來的東西會讓我震驚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我咽了咽喉嚨,見他似笑非笑的目光望著我。
“什麼叫他可以輕易地死去?什麼叫你要忍受永遠的孤獨?”
如果是平常情況,我大概以為他倆會有什麼不可描述的關係。可是此時此刻,我完全聯想不到那樣的關係。
桃山人輕哼了聲,扇子悠然地敲在左手心上。
“你以為我是怎麼從平安時代活到現今的?”
我對他的話,先是摸不著頭腦的茫然的。但是很快,腦海中閃過了這麼一條信息。
“人魚肉?”
桃山人的臉上出現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我看他露出的表情,更加堅定了我內心的猜想。設下這個幻境的桃山人因為人魚肉而獲得了永生。所以在這個猶如遊戲一般的幻境中,我們的任務就是尋找到人魚肉。
可是,這這兩者又有什麼關係?
“寧寧啊,我說過我與你父親的淵緣,是從平安時代開始的。”
桃山人又一次說了這樣的話。這一次他意有所指地引導我去猜想。
此時此刻,我內心前所未有的平靜。
“你是說,我的父親也吃了人魚肉。”
桃山人輕歎了口氣。他站起身來,我防備地看著他。我沒有迷宮中對上他的記憶,但依練紅炎的說法,我死狀淒慘,想必桃山人的實力比我高了不止一點。更何況,能和練玉豔做交易的人,根本無法令人小看。
桃山人輕笑著看了我一眼。
他轉過身,背對著我,跟我說起了平安時代往事。
其實這時候我不大明白他費了那麼多心思把我們牽扯進幻境,然後又單獨把我領到這裡的理由。如果隻是要我聽他的故事我是不信的。
但我不著急,或者說再著急也無濟於事。
我願意聽他的故事。畢竟這關乎我父親鳥山石燕的過去。
桃山人看著我說,“我們曾經是很好的朋友。”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