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峰死後,淩濤大受刺激,不用何勁動手,自己便興起了毀掉淩氏集團,甚至毀掉整個東南亞和歐洲販毒圈的念頭。他一麵假意與毒.品販子合作,一麵借助何勁的手將這艘巨輪鑿沉。可以說,弑親這場戲是淩濤轉變的開端,也是這部電影的重中之重。
在此之前,羅章維並不看好肖嘉樹。這樣一個不知人間疾苦的貴公子,能把淩峰跌宕起伏的短暫人生演繹出來嗎?淩峰前期的開朗單純,中期的痛苦掙紮,後期的悲哀絕望,每一段心路曆程都是複雜無比又層層遞進的,需要極其老辣的演技和十分豐富的生活經驗才能把控。
而羅章維原本以為,肖嘉樹頂多演好前期的淩峰,中、後期絕對會出現很多問題。他已經做好了跟肖嘉樹死磕,甚至必要時重新換人的準備,卻沒料肖嘉樹竟然表現得這麼……不行,這段視頻還得再看看!這樣想著,羅章維把視頻倒回去檢查第三遍。
黃子晉看看異常沉默的眾人,又看看還被季冕抱在懷裡,哭得眼淚鼻涕糊一臉的肖嘉樹,憋在心裡的一口氣終於吐了出來,“我說過,小樹很有天賦。”
施廷衡叼在嘴裡的煙早已掉在地上,好半晌才道,“沒想到我真的看走眼了。你確定他以前從來沒學過表演?”
黃子晉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然後回到保姆車燒熱水,等會兒小樹回來還得洗臉。
施廷衡踩滅地上的煙蒂,感慨道,“現在的年輕人真可怕啊,我還沒老呢,就感覺自己快要被拍死在沙灘上了。”
方坤心有同感地點頭,而林樂洋則直勾勾地盯著擁抱中的兩人,目光說不出地複雜。不明不白的,他心裡竟恐慌起來。
肖嘉樹還沒從恐懼感裡走出來。其實他患上的並不是幽閉恐懼症,隻是單純的害怕黑暗和箱子,但為了不讓父母擔心,一直隱瞞不說。要不是為了演好這場戲,他絕不會把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記憶挖出來,那與挖他的心沒有任何區彆。他一邊抽搐一邊流淚,根本停不下來。
季冕將他抱在懷裡,五指插.入他發間,緩慢而又溫柔地撫弄他的頭皮,不斷勸慰,“噓,彆怕,睜開眼看看,你隻是在拍戲,沒人能傷害你。”另一隻手繞過去,一點兒也不嫌臟地擦掉肖嘉樹臉上的眼淚、鼻涕和假血。
被眼淚糊住眼睛的肖嘉樹總算視野清明了,發現周圍打著幾盞聚光燈,一切都亮堂堂的,這才停止了抽搐。
“好點了嗎?”感受到懷裡的身體安靜下來,季冕把人推開,柔聲問道。
肖嘉樹第一眼看見的是季冕西裝外套上的一灘可疑液體,第二眼看見的是目光炯炯的人群,臉頰瞬間爆紅。我靠,我剛才在乾什麼?我竟然抱著季冕在大庭廣眾之下哭得稀裡嘩啦?
他立刻退出季冕的懷抱,撒丫子朝保姆車跑去,剛洗完臉就聽羅章維拿著大喇叭喊道,“肖嘉樹死哪兒去了?來看看你剛才的表演!”
“來了來了!”肖嘉樹立刻跑回來,並未發現大家看自己的眼神已經完全不同了。顯示屏上正在播放剛才的畫麵,被打得遍體鱗傷的青年雙膝跪地,表情驚恐,但身體卻偏偏麻木不堪,就仿佛裹著一層寒冰,整個人都動不了了。看見坐在上首的男人時,他嘴巴微微一張,卻喊不出聲,膝蓋往前挪了半寸又僵住,隨即露出迷茫之態。
這一段表演正是羅章維想要的,但更精彩的還在後麵。青年被毒癮控製後的生理反應和他最後那個光芒散儘的眼神堪稱經典,將整部影片所要反應的,黑暗、壓抑、痛苦、絕望,並最終走向滅亡的感覺刻畫得淋漓儘致。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曾經說過:如果沒有使用心理技術,那麼即使倚靠靈感獲得瞬間的本色演技,但是其餘時間會使得表演沒有生氣。羅章維不知道肖嘉樹從哪裡獲得的靈感,但他進入辦公室後所表現出來的迷茫和恐懼是真實的、精彩的、本色的,但如果僅僅隻是這樣,他絕演不好後麵的戲,因為這份恐懼應該屬於淩峰,而不是肖嘉樹。但隻在一瞬間,他竟領會了表演的心理技術,並將自己由無意識狀態導入有意識狀態,這種轉變發生得十分迅速並流暢自然,如此,便有了接下來的表演。
羅章維拍過不少戲,也見過不少演員,但這段毒癮發作又極力克製的表演足以排得上前三,台詞也無可挑剔。
他默默把視頻倒回去,試圖找出一丁點不滿意的地方,但沒有,一切都很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