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羅章維準備雞蛋裡挑骨頭的時候,肖嘉樹也在觀摩季冕的演技。他被季冕的一個眼神帶入了戲,但之後他把下頜磕在對方肩頭,隻能看見一個後背,等於在拍獨角戲,季冕究竟是什麼表現他完全不清楚。
但現在,季冕的表演正以特寫鏡頭的方式出現在屏幕上。他抱住淩峰後看見了那個針眼,瞳孔劇烈收縮一瞬,極端的憤怒與極端的疼惜在眼裡反複交織,最終化為一片淚光,但這淚光也隻出現一瞬便乾涸了。當他舉起匕首殺死淩峰時,一股濃黑如墨的情緒蒙住他的眼睛,讓他的瞳仁像兩個黑洞,再沒有一絲一毫人性。
季冕隻用一雙眼睛就完美演繹出淩濤由理智陷入瘋狂的全過程,而他的臉龐從始至終都像石頭那樣堅硬。鏡頭向下移動,開始拍攝他的手,但即便如此,他的演技依然能通過這隻手體現得淋漓儘致。手背的青筋、泛白的骨節、微微顫抖的手腕,無一不在訴說此人的痛苦。
肖嘉樹盯著顯示屏,連眼珠子都忘了轉動,好半晌才偏頭去看季冕,心裡啊啊啊地叫嚷開了。這是他頭一次體會到:原來演技是一種有形的、有神的、充滿了生命力的東西。如果有人說它們是虛無縹緲的,看不見抓不著的,那是因為他們從未遇見過像季冕這樣的演員。他把淩濤演活了,他的演技富有靈魂!
肖嘉樹完全不在乎自己演得怎麼樣,幾乎是如饑似渴地把季冕的表演看了一遍又一遍,心裡的震撼難以言喻。
與此同時,季冕也在觀摩肖嘉樹的表演。起初,他的眸光很專注,但漸漸開始飄忽,緊接著耳根子有點發燙,手握成拳抵住嘴唇,輕輕咳了兩聲,似乎有些尷尬。他隔一會兒便看肖嘉樹一眼,反複幾次後見對方一無所覺,目光始終盯著屏幕上的自己,隻得默默走開。
他在旁邊站了幾分鐘,便聽羅章維拊掌笑道,“OK,這條過了!肖嘉樹、季冕,你倆抓緊時間吃飯,等會兒繼續拍弑親的第一場第二鏡。”
周圍的人一哄而散,雖然麵上都帶著笑,心理活動卻一個比一個複雜。開賭盤的那位演員不得不把賭金還回去,肖嘉樹一次都沒NG,輸的是他們所有人。什麼沒用的、隻知道搶占資源的、沒有演技的富二代,這話誰說的?臉腫不腫?
肖嘉樹對自己的大獲全勝一無所知,他正沉浸在季冕神一般的演技裡,見對方遙遙看過來,臉上還帶著溫柔的微笑,臉頰一紅,竟然轉身跑了。他忽然發現,屏幕上的季冕與現實生活中的季冕完全不一樣。一旦登上銀屏,他的魅力就像一個黑洞,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季冕被肖少爺羞澀的舉動弄得微微一愣,末了搖頭失笑。
方坤拿來盒飯讓季冕去保姆車上吃。林樂洋下午沒戲,正躺在後排座假寐,聽見開門聲連忙爬起來,“季哥,飯菜是不是冷了?要不我去外麵幫你買?”
“不用,待會兒還得接著拍戲,沒時間。”季冕叮囑道,“你不用管我,繼續睡。”
“我睡不著。你的外套臟了,換一件乾淨的吧?反正西裝外套都一個樣式,觀眾看不出來。”看見季冕後背上的濕痕,林樂洋眸光暗了暗。
“不用換,第二鏡接著第一鏡的劇情拍,淩濤的衣服上若是沒有淚痕,不等於穿幫了嗎?如果開拍的時候淚痕乾了,我還得把它弄濕,這些拍戲的小細節你以後也得注意,不管導演和劇務有沒有提醒,你自己都要記在心裡。”季冕拿起筷子卻遲遲沒開動,沉默片刻後喟歎道,“方坤,我記得鄧老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一流的演員可以從最難堪,最悲傷,甚至最恐懼的人生經曆中去挖掘表演的藝術。肖嘉樹將來一定能成為一流的演員。”
方坤不是外行,怎能看不出肖嘉樹的潛力,不由感慨道,“我總算認同了一句話,作為一門藝術,表演更看重天賦而不是勤奮。有的人生來就會演戲,有的人奮鬥一輩子,水平隻在中遊,這就是命啊!”
聽見二人的對話,林樂洋眸光微閃,不禁忖道:那我屬於哪種類型?有天賦還是沒天賦?為什麼有的人生來就擁有一切,有的人卻一無所有,隻能靠自己打拚?不,這句話肯定是錯的,隻要勤奮刻苦,所有夢想都會實現的。
季冕偏頭看他,嗓音溫柔,“樂洋,你既有天賦,人又勤奮,將來一定能獲得成功。”
林樂洋精神一振,連忙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