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家騎士學院,甚至在卡德王國都德高望重,受人敬仰的學院貴族們風化的塑像一樣,破敗地矗在原地,那天災一樣令人驚懼的火焰消散了,可溢出的餘威卻掃蕩而出——
無形的颶風掀起,自學院的白樨樹間安然無恙地穿過,自風向標旁飛過的雀鷹翅翼間安然無恙地穿過。煙塵歸落,天空仍然清朗。
隻有在場的人們,這幾位在鐘樓外的貴族像驟然靈魂受到重擊,在無形的風壓下屈彎了膝蓋。
在王國受人敬仰的六級攻擊力勇士們,像仆侍一樣,半跪在銀發學生身前。
院長不敢置信地抬眼死死盯住那個銀發學生,他下意識地去反抗這種辱沒他貴族尊嚴的壓迫,卻絲毫動彈不得。
他聲音嘶啞:“閣下究竟是何方神聖???”
幾名心誌不堅的校董雙膝完全跪下,恐懼地看著那名“學生”,已然完全忘記了他們作為貴族的言行禮儀:“你是誰?你到底是誰??你不可能是學生!”
你是誰——
“洛修斯。”
銀發學生啟語。
日光照耀,白色長袍在明朗的日光下顯現出神聖的輝光。
煙塵已散,餘焰已熄。
少年抬手,身後的廢墟,身後的散礫驟然消失不見。
下一刻,學院貴族們見鬼似的睜大了眼。
鐘樓原本的空地上,像在憑空投映當初鐘樓建設時的影像一樣,從第一層、從框架、從地基開始,原本的鐘樓迅速重構,如同織女紡紗錘中織出的布料。
無中生有。
無數雙眼睛呆若木雞地盯著這裡——
鐘樓前的學院貴族們,在遠處對鐘樓內外發生的事一無所知但發覺變動,看見鐘樓無緣無故消失後又一層層從下向上重構的老師學生們。
原本被火焰摧毀的鐘樓重新複形。
它巍峨、莊嚴地矗立在它原本建造的地方,時針緩慢地走向整點。
時間一秒不差。
金色字跡在銀發學生麵前迅速書寫:“不行不行不行!你用的力量太高了,對於這群可憐的人族來說,已經強到了像變戲法一樣!主,你是至高無上的主,擁有你所有造物的一切支配權,但如果要完成天命之子的命運線,對待你可憐的造物時你還是避免動用這樣強大的力量為妙——創造和時間,這些弱小的造物們都無法承受。”
銀發少年淡淡地掃了一眼字跡,回答它:“我無意去驚擾這幾個人族,隻是造物花費許多心血建造的這樣一個建築,我想我不該輕易毀掉。”
規則:“……”
裡麵的人都沒了,“複活”鐘樓做什麼?
主的心思無法理解。
銀發少年眼中罕見地露出一絲情緒波動,在規則眼中他的樣子一下子變得慈愛了,很契合他在說的話:“我是他們的父,孩子們生命中費儘心血的作品,我不該輕易摧毀。”
規則:“……”
槽多無口。
虎毒不食子。
規則默默想著,但沒敢寫出來。
為首的院長艱難地抵抗著仿佛來自於靈魂源頭的重壓,嘶啞道:“抱歉之前對您的唐突,但您決計不可能是我院的那名一年級、隻有一級治愈力的工讀生洛修斯。倘若閣下決意不肯透露身份,還請……”
“洛修斯。”
倏地,男人低沉的聲音響起。
院長被打斷。
眼前從上躍下一個身量高挺的男人,像飛落的禽鳥,落地極穩,刺金長袍未曾掀動一角。
他落在學院貴族們與銀發學生間,微微低頭,注視著眼前的少年,他海青色的眼瞳細致地掃過少年容貌上的每一處細節,肅穆的麵容上克製、優雅地勾起一個笑,語調溫和:“你是洛修斯,對嗎?”
主唯一選定的人族。
一個人族妖族混血。
一個與他親手送進地獄的薩澤杜斯長得七八分相像的混血。
教皇閣下在看見這名少年的長相時心裡驟然不可止地竄起火來,讓他幾乎想衝進地獄殺了薩澤杜斯。
殺了那個不知好歹,不知道讓位的畜生。
為什麼會有長得這麼像薩澤杜斯的人族?
主是因為這個人族長得像薩澤杜斯才選定他的嗎?
教皇閣下冒出很多讓他火大的問題,他想殺了這個長得像薩澤杜斯的小孩。
然後再去殺了薩澤杜斯。
薩澤杜斯是他最厭惡的造物。
所有造物,八個種族,隻有薩澤杜斯,因為是從主手中誕生的第一個造物,得以長久地陪伴在主身旁,直接聽從主的教誨,執行主的指示。
曾經的大天使長薩澤杜斯是紮進教皇閣下眼睛裡的刺。
隻要薩澤杜斯還在天堂一日,他便寢食難安,隻要他一想到他求而不得的主,擁抱著薩澤杜斯在他耳邊呢喃,他幾乎要失去理智。
他對薩澤杜斯深惡痛絕。
可現在,弗拉德刺穿了大天使長的心臟,將他永遠地送進地獄,此刻竟然又冒出來一個長得跟薩澤杜斯一樣的人族妖族混血。
主與他的唯一一次見麵,是為了一個長得像薩澤杜斯的混血。
他不能接受。
簡單來說。
教皇閣下,弗拉德現在心態崩了。
然而他依舊克製而有禮,仿佛無事發生,他語調中甚至帶著一絲親昵——
教皇閣下從未對任何造物親昵過。
無論是真情實意,還是虛情假意。
如果在場有認識弗拉德的誰,一定會渾身汗毛倒豎。
因為絕對不可能,含有一星半點的真誠。
“遵循主的意誌,我將賦予你主的福祉,主賜予你的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