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
嗬。
他果然把她當成了謝氏,他果然犯魔怔了!
涼意從蘇婼心底泛上來,它來自淒苦的謝氏,借由她蘇婼的身子又遊走了一遍。
他怎麼有臉說這種話?怎麼有臉像個情誼深厚的故人一樣出聲寒喧?他與謝氏之間,有過這樣的交情嗎?
她眼眶酸澀:“好久是多久?蘇大人的見,又是什麼樣的見?蘇大人這般熱絡多禮,你口中的蘭丫頭此時若是聽到了,是不是還該向你道聲彆來無恙?”
“那倒也不必。”蘇綬把目光從她身上收回,緩緩退身在椅上坐下,而後又將目光投注了過來,“原就是我多有失禮,我又哪來的道理讓你對我周全禮數?”
蘇婼皺眉。“蘇大人這是犯病了嗎?”真把她看做謝氏了?
“我都病了好久年了,難為你看了出來。”蘇綬語音平順,先前滿布在臉上的震驚與崩潰都煙消雲散,而此刻的他就像是坐在自家花廳裡會見老友般自如安然地談論著自己。他抬頭看看四下的門窗與房櫞,“這裡真安靜。坐下來吧。”
蘇婼頓片刻,挪步上前,停在他麵前:“恕我直言,蘇大人的‘病’,是否因為謝家?”
“不好說。”蘇綬撫著桌上早就冷了的茶杯說。他這談吐流利的樣子,看上去哪裡有“病”的模樣?但他接下來的話,著著實實證明了他確實有“病”。
“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就罵我有病。那天我和老二隨你哥剛到你家,在你母親騰出給我們兄弟的院裡安頓的時候,你聽見來客,探著腦袋在後門處張望。
“那是一大清早,你身體不怎麼好,家裡人不曾催過你早起。那時因為出來的急,你頭發都還沒梳好,隻顧著好奇張望,也沒發覺我到了身後。我沒看到你正臉,也以為是府裡的丫頭,便大聲地咳嗽起來。你被嚇到,而後就生氣跺腳,怒目瞪我,說我有病。
“可見,我這病由來已久。”
蘇婼愣住。
蘇綬與蘇纘曾在年少時去謝家小住過一段時間,這件事她曾聽祖母說過,而蘇綬兄弟與謝家兄弟們早年的情誼,她也是因為這段過往得知的。也正是因為知道他們是情份深厚的故交,此前她才一直沒有懷疑鮑嬤嬤,更沒想有想到謝家竟對蘇家懷有那樣的圖謀。
但比起這些,她是更加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會從蘇綬的嘴裡聽到關於往事的如此詳儘的細節。
“都有去嚇唬丫鬟的心思,看來蘇大人也並不是一直都這麼冷漠冷血。但對與你結婚十餘年的妻子,你卻忍得下心腸視如無物。是因為蘇大人品味獨特,認為大家閨秀出身、且才情容貌都高人一等的蘭丫頭根本連個丫鬟的份量也不如?”
“謝家的大小姐,怎麼可能會沒有份量?何況她較一般女子,還有一身錚錚傲骨。”
“那可是她曾做了什麼對不住蘇大人的事?”
“她聰敏慧黠,溫順可親,婚後孝敬翁姑,撫育子女,以致上愛下敬,怎麼會對不住我。”
“那想必蘇大人是另有紅顏知己,‘蘭丫頭’再好,也不及大人心中所愛萬分之一。”
蘇綬端起了手下的冷茶,喝了一口,及致咽下去,方說道:“你不用瞎猜了。我與她識於少時,自幼便受父母耳提麵命,身為傳家長子當以學業前程為重,哪裡有心思去識什麼‘紅顏知己’?”
聽到這裡,蘇婼方覺他的稱謂不知不覺已從“你”變成了“她”,方才那個張口就開始憶往昔的蘇綬,已然恢複了不近人情的刻板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