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岩點頭之後,兩人都不開口,沉默了許久。
“你既已知道,剩下的事更好於你說些,母親擔心你忽然離世孩子受影響,想要將孩子接到集福堂去,你去之後孩子也不會過於傷心。”
穆岩皺著眉頭說完,也覺得有些過於殘忍,難得起了點不忍之心,蘇簟秋已然命不久矣,臨死之前卻還要忍受一番骨肉分離之痛,或許連死前都不能再見孩子最後一麵。
蘇簟秋此刻確實如同穆岩所想,還未等孩子從她身邊離開,聽聞這話她已經開始心痛不已了,纖手死死捏緊被褥點了點沉重的頭:“母親擔憂的是,阿玉就送到集福堂由母親照料吧。”
雖然有些不忍,不過穆岩見蘇簟秋不哭不鬨的答應了,還是露出一絲笑意道:“你明白其中利害就好。”隨即起身離開,麵對著蘇簟秋如今這樣一副尊容,屬實有些不堪入目了,任務已經完成穆岩隻想快快離開。
不過還未走出門外,便被蘇簟秋叫住。
蘇簟秋強撐著身體起身看著這樣讓她厭惡透了的男人,還是低聲細語的哀求道:“待妾身離世後,還請侯爺好好照顧阿玉,日後續弦也請選賢良淑德能善待阿玉之人,這是妾身的遺願。”
穆岩並未轉身回頭道:“阿玉是本侯的嫡長子,本侯自然會照顧好我的兒子,至於續弦之事……為時尚早不用過多操心,你好生休養身體便是。”
“那就多謝侯爺了。”蘇簟秋微微垂眸,輕聲道。
穆岩並未再做聲繼續邁步向外走去,蘇簟秋癱軟在床上,雙眼空洞無神的看著床幔。
須臾,蘇簟秋忽然眼神堅定手撐著床板起身掀開被褥下床向書桌踉蹌的走去,短短的幾步路耗儘了蘇簟秋全身的力氣,癱坐在椅子上急促的喘著,過了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
蘇簟秋從畫缸裡拿出一卷畫緩緩打開,隨後扯開畫卷表層的畫,裡麵竟鋪滿一整張畫卷的地契與店麵的房契,蘇簟秋輕輕撫摸著這裡麵所有的房契與地契眼含溫柔,這是她嫁到常平侯府前母親耗費心力為她準備的嫁妝,這是她最大的底氣。
蘇家祖上原是前朝士家大族,族中人才輩出;後因勢頭過盛,朝中近小半重臣竟都是蘇氏族人讓皇帝忌憚蘇家結黨營私,先祖便選擇了激流勇退,帶著蘇氏一族脫離權力中心舉家回到祖籍在臨淮一帶紮根,建立柏江書院;新朝換舊朝後蘇家也因此辛免於難,於是遏令族中人不準科舉入仕,違者逐出族譜。
至此蘇家雖為書香世家,族中之人滿腹經綸,卻多在文人中地位舉重若輕,出些大儒,並未涉及官場。
蘇家雖近百年不涉足官場,隻顧做讀書清流人家,可蘇家近百年積累也不可小覷,更何況蘇家先祖那些功勳,其之底蘊深不可測,但新朝換舊朝那些功勳已然成了罪過,不能為外人道,百年來也有意平息;因而大多世人並不知蘇家底蘊到底如何,隻以為世代書香世家,清流人士。
常平侯府靠軍功發跡也算是開國功勳之家,不過在蘇家麵前底蘊仍然是不可比擬;她嫁於侯府也是權宜之策,更何況穆岩與劉氏又是那樣的品性,自是不可告知。
如今她已經命不久矣,穆岩與婆母定會很快為穆岩物色繼室,繼室一進門她的阿玉自然就是繼室的眼中釘肉中刺,她必須為她的阿玉做好打算,這些錢財就是她能留給阿玉最大的保護了。
蘇簟秋一張一張將所有的房契地契整理放置在一起,隨後又從畫缸裡拿出幾幅畫卷,揭開表麵的畫紙,無一例外都露出鋪的滿滿的房契與地契;蘇簟秋將這些全都整理好之後,又艱難的起身向門外走去,倚著門框看著院子中穆蘇小小的身影眼中溫柔如水。
正在忙碌的微棠看到蘇簟秋衣著單薄的倚在門框上,連忙上前:“小姐,雖已春日卻還是寒涼,您穿的如此單薄可不能站在風口上,快回屋吧。”
“無妨,讓我再好好看一看我的阿玉,日後可就沒有機會了。”蘇簟秋雙眼一直看著她的孩子,一刻也不肯移開。
“小姐說什麼呢,小世子不就在您跟前兒嗎,想看隨時都可以看。”
蘇簟秋並未對微棠的話進行什麼反駁,輕輕喚了一聲:“阿玉。”
穆蘇聽聞聲音轉過頭看見蘇簟秋站在門邊,臉上露出笑容:“娘親!”
蘇簟秋也揚起笑容看著穆蘇招了招手,穆蘇放下筆快速向蘇簟秋跑去撲到蘇簟秋的身上:“娘親,你怎麼出來了?”
“娘親想阿玉了,所以出來看看。”蘇簟秋摸了摸穆蘇小小的腦袋。
“娘親,我們快進屋吧,阿玉有些冷了。”穆蘇忽然抬起頭看著蘇簟秋說道,蘇簟秋的手太冷了仿佛冰沁一般不能在外麵呆著。
蘇簟秋點了點頭,拉著穆蘇的小手走進了內室,兩人坐到榻上,蘇簟秋拿過矮幾上的一個木匣子微微正色:“阿玉,娘親和你玩一個遊戲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