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旬也是毫不隱瞞兩人,坦白的將心中所想全說了出來,穆蘇心下卻是越發佩服康旬的人品。
一般人哪裡會將這等隱秘心事告知他人,讀書人說自己為銀錢而刻苦讀書,旁人得知了定是會說上一兩句唯利是圖、有辱斯文的話,從而羞與為伍輕視之。
何況還直言自己的窘迫,占了書院燈盞的便宜,將這些話說出康旬定是心胸坦蕩之人。
穆蘇笑了笑開口道:“古有匡衡鑿壁偷光求學為世人所稱讚,書院本就戌時才閉門,康兄不過刻苦求學有何不對?書院設立獎銀本就為激勵眾學子,不說書院科考之途官府也是設立獎銀激勵考生,廩生銀不正是如此;既然設立了便是讓人去爭取的,還能為家中父母鬆些擔子,康兄心裡不必有所糾結。”
江淮正不知如何勸說康旬,他莽撞舉動倒叫康旬如此也是極不好意思的,聽聞穆蘇這番話忙不迭的點頭:“對對,穆兄所言正是我心中所想。”
康旬抬頭看向兩人,心下甚是感動,不過身為男兒不善說些什麼,便隻記在心裡。
“我以為高床軟枕、枕穩衾溫反而讓人容易懈怠;鄉試可是要連考九天,每位考生單獨於一個四麵封閉的號舍,且還要落鎖不得隨意進出,號舍裡僅有一盞油燈,九日飲食起居皆在號舍內解決;聽聞許多考生沒能熬過去,鄉試折損了身子,一生便也是毀了。”
穆蘇看了看兩人麵色凝重認真聽著,隨即又看了眼江淮說出了自己的打算:“如今我們早早吃些苦頭屆時還有利些,江兄既然有意刻苦,不若我們三人日後便在這書院呆到戌時才走,幾人一起也好有個人探討些。”
穆蘇一番話落,兩人紛紛點頭。
“穆兄遠見,我竟從未想到這層;此舉甚好,我覺得可行。”
康旬率先發聲,江淮隨後附和,幾人當中他學識最差,若是能和穆蘇、康旬兩人一道學習也能多多請教,受益頗多;還有他平日裡確實是高床軟枕,動輒幾名奴仆伺候著甚少吃苦。
三人當中康旬出身農家自小吃苦慣了,平日裡也做農活,身子硬朗得很;穆蘇出身尊貴自是不用如此,可人家出身武將世家,每日習上一個時辰的武,尋常人皆不是對手;算下來此舉於他來說才是最有益的,那裡還有不答應的。
如此,三個少年郎的夜讀之行便開始了,柏江書院乙字班的院裡日日可見十分亮堂的燭火,無論寒冬臘月還是炎炎夏日。
十餘日後,月考結束;眾學子放下手中書卷、筆墨,紛紛出去看榜單;欄下圍了一圈學子,有人歎氣,有人高興;康旬苦讀多日如願以償取了乙字班第三名,拿了獎銀甚是高興,妥帖將其放好,一整日眉眼都是帶著笑意的。
此次月考穆蘇未得第一,隻得了第二;第一被乙字班另一學子給得了,這學子早已身負秀才功名,乃是外鄉學子;今歲回鄉科考參加鄉試哪知途中遇險,好容易脫險回家卻舟車勞頓、途中受驚大病了一場鄉試未能考中。
休養好後又回書院,也是錯過了升班考試,這才同穆蘇他們一道在乙字班,此人如今年有二十,年歲不小,學識深厚卻時運不濟;得了第一也是應當如此。
得知成績之後穆蘇倒是並無任何表現,心下卻是有些在意的,夜裡一人於書房端坐,靜下心來沉思。
自決定了要從科舉一途,他算得上是一路順遂,縣試、府試、院試皆名列前茅,得眾人稱讚。
此次倒還算是他第一次受挫,雖然心裡清楚自己仍是第二,且第一名那位本就比他年長七八歲,如若不是種種緣由也不該與他碰上。
可穆蘇這心裡終究還是有了道刻,科考場上可不論年歲,況且他人不知他自己還是心知肚明,他可並不是眾人所稱讚的那般十歲童生,十三歲的秀才。
前些時日他還心道江淮有些春風得意鬆懈了許多,如今細想他又何嘗不是?
這幾年來科考的順遂讓他也有些忘乎所以,並不如之前那般小心謹慎,十分重視了。
不過轉念一想,這倒也不算壞事;同江淮一樣,如此算是給他一個警醒,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還是要嚴陣以待才是。
蘇父的書房裡,餘伯輕聲走了進來行至蘇父身後回話:“先生,小少爺書房燈還未熄。”
“阿玉心性與同齡人早慧許多,既然他自個已經有所察覺,定是能想通的。”蘇父緩緩放下手中的筆,看了眼穆蘇院子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