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餛飩小哥略聊了幾句,用完餛飩後離去,照舊尋了兩年前那家客棧休整一番;翌日,馬車緩緩向雲淞山駛去,穿過仍舊密密匝匝的竹林,籬牆內的小童書之聽見聲響走過來,邊走邊道:“若是想要拜訪,改日再來;今日我家先生不得空。”
話落,卻並不見門外的人說話,書之心生疑惑,直至走近門口看見穆蘇的麵容這才驚喜道:“穆公子?”
穆蘇微微額首,麵露微笑,輕輕點頭;“經年不見,又要麻煩書之為穆某開門了。”
“不麻煩,不麻煩。”書之笑著,忙打開門將穆蘇迎了進去,開心道:“待我進去通稟,先生見了你定是十分高興。”說著便立即轉身向書齋裡走去。
穆蘇立於院中打量著雲鬆齋,兩年多不見,這裡竟一絲變化也不曾有,仿若還是兩年多前初來時的模樣;稍待片刻,安伯便走了出來見果真是穆蘇麵上也露出些笑意:“公子快快同我進去見先生,方才先生聽聞公子前來甚是高興。”
一月多的悉心教導,章太傅極喜歡這個雖無師徒之名卻又師徒之實的學生,安伯自然能看得出來,這麼多年來穆家公子還是第一個能得他家先生如此對待的人;不過穆公子品行端方、謙虛謹慎,溫和有禮,便是對待他這樣的老奴也是恭敬有加,他也是極喜歡自家先生看中的這個學生。
“安伯。”穆蘇遠遠向安伯躬身行禮,聞言走上前去跟著安伯向書齋內走去。
書齋內,縷縷檀香仍舊充盈屋子,桌案前頭戴梁冠,身著寬袍的章太傅正親手沏著熱茶,沸湯的茶湯飄出煙霧,章太傅的麵容有些若隱若現。
“學生穆蘇遊學歸來,特來拜見先生。”穆蘇站於一尺外,躬身長揖以示敬重。
茶已沏好,章太傅盛入茶盞內,輕輕對穆蘇開口:“坐下喝盞茶吧。”穆蘇上前一步於桌案對麵坐下,接過章太傅手中遞過的茶盞:“謝先生。”
一盞茶後,章太傅抬眼看向穆蘇開口了:“兩年功夫,可有收獲?”
穆蘇放下手中的茶盞,從身旁的書箱內拿出一本自己縫訂的手劄,隨後又拿出一張卷起來看著極大的牛皮紙,恭敬遞給章太傅:“先生,這手劄上記載學生兩年來遊曆走過的所有地方,途中所有遇到、見過的事皆記錄於此,此後還附有學生的拙見及解決辦法;這是江南、江北沿河所有的河乾及支流,學生愚笨害怕遺忘,特將其畫在了這牛皮紙上以供隨時翻閱。”
章太傅聞言,麵上帶了些認真的神情,小心打開穆蘇的手劄仔細翻看著,越是看便越是認真,譬如路遇花溪縣的水患,漣水縣舀水村村民之間的奪水戰,北方田地的春旱以及邊關蠻族對邊關百姓的搶奪和之後的應對。
良久良久,日頭已經落了下來,章太傅仍看的入迷,穆蘇倒也不打擾尋了本書端坐在章太傅對麵也看了起來。
“啪嗒”一兩個時辰後章太傅輕輕合上那厚厚的一本手劄,放置在桌案上開口感歎道:“你不虛此行,日後定能入朝做個為百姓謀福祉的官員。”
“謝先生誇讚。”認識章太傅許久這算是第一次被章太傅肯定誇讚,穆蘇麵上也帶了些笑意;見章太傅還未打開自己的牛皮紙,伸手拿過將係好的繩子解開,緩緩展開。
章太傅見穆蘇此舉,也不再沉浸於那本手劄裡,認真開始看穆蘇的牛皮紙。
“實不相瞞先生,學生前來一來是想拜見先生,二來主要是想讓先生看看學生親眼所見,親手所畫這江南江北的河道圖;向先生問問學生兩年多前的那篇策問中所言是否可行?”
穆蘇道出自己來這裡最重要的目的,他可沒忘記這兩年多風餐露宿究竟是為了什麼,問的是否可行也實則不是人工挖掘河道引流的法子不行,若是不行今日穆蘇便也不會前來此地。
特意在嘉慶府停下,專程前來雲鬆齋最重要的目的便是探探章太傅的口風,他這法子能不能在朝中說出,並上奏讓皇帝下令實行,朝中官員會不會允諾;畢竟明年這時候若是不出意外他應當已經入了廟堂。
屆時這便不隻是一篇簡簡單單的策問,而是朝中的政令,不可隨意待之,自然還是得極為慎重。
“那老夫問你,如今你認為這法子實施的把握又有幾分了?”章太傅並不直接回答穆蘇的問題,轉而問道。
沉思片刻,穆蘇也不再遮遮掩掩沉聲開口:“比之兩年前,此時學生能有□□分把握此法可行。”
“既如此,便不要膽怯;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行事審時度勢,取舍果斷,認為正確、重要的事情就去做不要猶猶豫豫、優柔寡斷反而錯失良機。”章太傅摸了摸胡須,麵上輕笑允諾了穆蘇心裡想做的事。
皇帝已經關注穆蘇許久,對這能解決南方水患、北方乾旱的法子早就迫切不已;兩年多前穆蘇還未來雲鬆齋時便千裡傳信於他商議此事,他給皇帝的回信亦是同意了此事,這樣的事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無非派些人手前去查看,若能成了便是千秋偉業,不成也就費些時間,左右並不虧損;可後來遇見穆蘇,同其相處一月多,章太傅便把給皇帝的回信給改了,他想或許這個穆家小子能有些驚喜帶給他們。
竟沒想到,穆蘇果真不讓他失望,這上麵的河流圖和皇帝遣人去查看的所差無幾,並且標誌還要更加細致一些,畢竟這法子是他想出來的,自然也沒有人更清楚究竟該如何去看。
不論這地圖,單說這手劄上的事,章太傅便知穆蘇日後定能在這水患之事上有所作為,那些治水、滴灌的法子可沒幾個人能想出來。
見章太傅言語中並不反對自己,穆蘇便明白朝中局勢,自己這事兒並不艱難;得到答案心裡也鬆快了許多,不枉他兩年多的功夫。
“學生多謝先生。”穆蘇起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以謝章太傅指點之恩。
“兩年多不曾歸家,想你家中長輩應當是極想你,若無他事早早歸家,人老了就想著兒孫繞堂。”
章太傅想了想開口說著,穆蘇家中的情況他也是十分清楚,繼母當家做主,父親糊塗家中諸事不管,還有兩個同父異母的繼弟繼妹;一家子僅有這個原配嫡長子常年住在京外的外祖父家。
名聲上好聽,刻苦求學科舉入仕;可京中誰家不知,不過那亂糟糟的侯府沒了這孩子的容身之地,這才被逼漂泊在外;堂堂侯爵世子卻從不曾在京城勳貴世家當中露過麵,空有世子之名也不知會不會被那野心勃勃的繼母奪了去,豪門世家的手段那可是數不勝數。
想著章太傅也不禁生出一絲憐憫,不過這臨淮蘇家族長蘇章遠的聲名是眾人皆知的,再看穆蘇這模樣外祖父、外祖母應當是其最後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