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澤懵了, 腦子裡一片空白, 耳邊一陣轟鳴。
鈴嬸滿臉氣憤的跟對河剛剛說話的人吵了起來。
柳澤好半晌才回過神來, 搓了搓自己冰涼冰涼的手指尖, 在寒風中打了個哆嗦。
“鈴嬸。”柳澤張嘴喊了一聲, 覺得自己聲音很大了, 實際上卻小得像貓叫。
鈴嬸沒有聽到他的聲音。
耳邊上還殘留著尖銳的刺響,柳澤定了定神,又喊了一聲, 正對對河的人破口大罵的鈴嬸依舊沒能聽到他的聲音。
柳澤站在原地僵硬的發了會兒呆。
轟鳴聲漸漸褪去, 柳澤依稀聽到了幾句難聽的罵聲,什麼“老學究讀那麼多酸書有屁用兒子女兒都跑了”,什麼“對彆家崽比自家崽好活該養出白眼狼”。
柳澤指尖微微抽動了兩下,看了一眼對麵的人,隔著一條河,也不算很寬,看出了是誰家的。
在柳澤的老家, 隔著一條河就像是隔著一條天塹。
他小的時候, 這兩岸是隻有一座橋的。
即便規劃裡是一個村, 但那時候要去對岸得繞過很大一圈, 所以在那個有個摩托就算村裡大戶的時候, 兩邊的關係並不多親近。
當然,到了現在多修了好幾座橋了, 也沒親近到哪裡去。
柳澤聽著兩邊對罵,長出口氣, 腳尖動了動,稍微活泛了一下四肢,然後扯了扯鈴嬸的衣袖。
婦人停下了跟對河吵架的聲音,偏頭看向他,臉上那副凶神惡煞的模樣瞬間消失了,頗為無措的看著柳澤,期期艾艾的喊道:“澤伢子,你……”
“沒事。”柳澤搖了搖頭,“爺爺是在哪裡檢查的?”
鈴嬸麻溜答道:“縣一醫院,你爺爺前日子咳得好厲害,我帶他去檢查了一下,就講是肺癌,你雄叔……”
她說道這裡,頓了頓,又歎了口氣:“你雄叔是個沒良心的,聽到是癌症就講不治了,你爺爺也是,講不治了,還不讓我講給你。”
柳澤深吸口氣,點了點頭,然後說道:“要治的。”
鈴嬸一頓,再看向柳澤的眼神更為複雜了一些:“要用好多錢,檢查就好多錢了……”
“沒事。”柳澤又一次說道,“我先帶爺爺去省城檢查一下,詳細點的。”
鈴嬸連著應了好幾聲:“我之前把你爺爺病曆本拿過來了,你等一下啊。”
柳澤拿到了他爺爺的病曆本,翻開看了看,他也看不大懂這些專業的,問鈴嬸,鈴嬸也講不出個一二來。
柳澤抿了抿唇,收好之後回了自己家,把柳歸喊了出來。
把病曆本交給了柳歸:“可以看懂嗎?說是肺癌,但具體也說不出個詳細來。”
柳歸翻看了一下病曆,掃了一圈資料庫,頓了頓:“每個星球對病症的形容和命名都不一樣,癌症這種病症星網的資料庫裡有過記錄,但是這種細胞分裂錯誤的病症早已經隨著生物科技的進步從根本上消失了,曾經的治療記錄十分落後……想要製作出針對性藥物的話,最好是能夠采集到病人的細胞樣本直接進行分析。”
“你可以分析嗎?”柳澤問。
柳歸搖了搖頭,答道:“004是加載了醫療模塊的,肺部問題的話,細胞樣本很好獲得,交給我就好了。”
柳澤點了點頭,心裡依舊沒能安定多少。
他去找了在家裡休息的老人,破天荒的表現得非常強硬,要求老人在午飯後跟他去一趟醫院。
“去醫院做什麼?”爺爺拄著拐杖,吹胡子瞪眼。
“去再檢查一下,萬一是誤診呢?不是誤診就有病治病。”柳澤坐在老人對麵,臉上的神情顯得格外凝重。
“有什麼好檢查的?不治了。”爺爺搖頭,“我年紀這麼大了,不想受那罪。”
柳澤看著老人,沉默下來。
並不富有的農村人對於患病的態度大都如此。
就像曾經他的父親一樣,得了重病,知道自己治不起,也就乾脆不去治了。待在家裡該做什麼做什麼,聽天由命,最後在病痛中步入死亡。
這種事在他們這種稍顯偏僻的農村裡屢見不鮮,知道誰得病了,也不過是茶餘飯後說上兩句,輕飄飄的就帶過了,輕得仿佛不是一條人命。
老人在這種事上態度要更為執拗一些,在爺爺眼裡看來,診出了癌症,基本上就是板上釘釘的要走了。
所以遺產也不在意了,棺材被挪動也不在意了。
大概是他覺得過不了多久就該用上了。
柳澤深吸口氣,開口說道:“至少檢查一下,要真的是誤診呢?”
爺爺一頓,似乎覺得他說得有道理。
再檢查一次,結果總不會比癌症更壞了。
他想了想,還是同意的。
然後站起身來,問道:“要準備好多錢?”
柳澤搖頭:“不用。”
飯後稍微休息了一下,柳澤鎖好了家門,開車帶著爺爺去了醫院。
當然,不是去縣裡的醫院,而是直接去省城的三甲。
三甲醫院都得排隊,尤其是冬季這種各種病症的高發期,往醫院裡一站,放眼望去絕大部分全都是老人和帶著老人過來檢查的中青年。
柳澤排隊掛了號,三甲醫院不認現成醫院裡的病曆本,要重新檢查,在跟柳澤稍微溝通過之後,給他開了一係列的檢查單。
因為項目一下午沒能做完,柳澤也不想帶著老人家來回奔波,就近訂了個酒店。
他把爺爺留在酒店裡,自己坐在醫院裡等著化驗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