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裡暖氣開得很足,但坐在走廊休息椅上的柳澤依舊手腳發涼。
他看著醫院科室的牌子發愣,哪怕他心裡清楚這事說不定能有轉機,但腦子裡不可避免的想了一些非常糟糕的事情。
如果爺爺沒有了的話……
柳澤這個想法剛起了個頭,就覺得心裡倏然垮了一塊,空蕩蕩的透著風。
他不是沒想過爺爺會離開。
人總是會步入死亡的,柳澤早就有了這樣的準備,但在他的想法裡,爺爺應該是慢慢變老,安度晚年,然後躺在柔軟溫暖的床鋪上安詳的閉上眼。
爺爺會走。
但應當是喜喪。
這麼好的人,怎麼會得病,在病痛的煎熬中離開呢?
明明十一月的時候還有勁走那麼遠的山路去給勘查的團隊送溫暖。
柳澤有些茫然,他搓了搓手,沒有感覺到熱度,又低頭朝手心呼出口熱氣,落到手裡卻隻覺得冰冰涼。
他收回了手,怎麼也感覺不到一點暖意。
柳澤也曾想過爺爺走了之後的事。
比如說,他會好好過日子,乖乖聽爺爺的話,把度假村做好,把自己賺來的錢在家裡這邊捐個條件好一點的小學出來,就用爺爺的名字當學校的名字。
如果度假村做不出來,錢大約也能是能捐個小學的。
用爺爺的話來講,貧窮限製了教育,教育限製了見識。
這些大人是愚昧的,但孩子卻是希望。
這些孩子以後哪怕是成為一個普普通通的正直的人,也比繼續他們父母輩的路,做一個從未受到教育的愚昧而惡毒的人要好。
這世上絕大部分人都是平凡而普通的,不再固步自封就已經算是進步了。
而發展教育顯然是打破樊籠的起點。
要是他有了什麼意外的成就錢多了,能多修些路就修路,再有錢的話,就再捐幾座學校。
等到他的錢都花完了,他大概也已經忙不動了,稍微給自己留點時間,回老家侍弄侍弄花草,種點菜養隻貓養隻狗,然後像爺爺一樣,安安穩穩的等著自己的終點到來。
但他沒有想過會有這樣巨大的差錯。
在一些事情都發展得非常順利漂亮的時候,發生了這麼一件足夠抵消一切快樂的事情。
柳澤低頭看著自己顯得粗糙的雙手,有些茫然的思考著為什麼他總是會遇到這樣的事情。
明明昨天他還在想,如果度假村提前建成了,他應該考慮訂一個什麼樣的新的目標來努力追逐。
怎麼總是遇到這樣的事呢。
柳澤一邊告訴自己有牛逼哄哄的係統在事情肯定有轉機,一邊又控製不住地反複思考著這個問題。
他緊抿著唇,一下一下的摳著自己的膝蓋,鼻腔泛上酸意,乾澀的眼睛後知後覺的脹痛了起來。
柳澤呆呆的坐在凳子上,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那雙並不細膩並不好看還帶著些古舊傷疤的手在眼前漸漸的模糊成一片。
柳澤已經很久沒有哭過了,因為眼淚是沒有用的東西。
他已經忘記了自己上一次哭是什麼時候。
眼睛裡臉上濕噠噠的感覺並不好。
醫院的走道裡人來人往,柳澤低垂著頭,抬手捂住了臉。
口袋裡的手機在這個時候震動起來。
柳澤動了動,有些僵硬的活動了一下手臂,拿出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葉鴻書。
柳澤接通了電話,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一個字來。
“喂?師兄?”
“喂?聽得到嗎?”
“喂?喂?柳澤?!”
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似乎隔了一個世界。
柳澤微微皺了皺眉,想要回應,舌頭卻像是凍僵了一樣,隻能從喉嚨裡發出幾聲細弱的哼哼。
“柳澤!”葉鴻書那邊的聲音提高了,像是在耳邊轟然炸開,“柳澤,聽得到嗎?出什麼事了嗎?喂?”
我沒事。
柳澤想要這麼說的。
他張了張嘴,依舊什麼都沒能說出來。
走廊外有救護車鳴著笛衝了回來,急救護士高聲喊著手術醫生的名字,病床晃過柳澤麵前,出來一陣嘩啦啦的響動。
“柳澤!”電話那頭的聲音慌了,“你在醫院?你怎麼了?你在哪個醫院?”
柳澤卡了好半晌,好不容易才從那邊的慌張的詢問中找回了發聲的方式。
“我沒……”
葉鴻書大吼著打斷了他的話:“彆廢話,告訴我你在哪!”
“……”柳澤被吼懵了,木愣愣答道,“湘省第一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