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種能否豐收,不在種子,而在土壤。”
葉清遠不敢抬眸,他自然知道謝堯話裡的深意,褚國疆土之廣,能人賢士取之不竭,像他這種有些學問又愛自作聰明的秀才更是數不勝數,猶如粟種。
而太子要尋的卻是那方能將劣種,種出萬石收成的土壤。
他前世的記憶中,並沒有與太子有過多的接觸,都是通過六皇子的轉述,才對此人有過淺薄的了解。
這番話,讓他突然想抬眸看一看這位年輕的儲君此刻的神情。
不過最終,還是因羞愧而一直俯首著。
“葉清遠,我看過你的策論,你提出的科舉改良之策,實乃良計,但你卻不知,為何科舉之路如此維艱,陛下卻仍在堅持?”
簡棚裡燒了炭火,但仍扛不住簌簌寒風的陰冷,日頭就快落山,將謝堯的袍角染成金色,落在葉清遠的眸底,他不再言語,耐心的聽著。
謝堯坐在了炭火旁的小幾上,一邊烘著凍紅的雙手一邊道:“自洪武帝開國以來,淮水以南一直紛爭不斷,為鞏固皇權,太祖父不得已納各侯女為妃,許封地厚祿,後宮逐漸淪為諸侯權力的角逐之地,外戚乾政愈演愈烈,到父皇這一輩,朝中百官的任職,十個裡有九個是通過仕族舉薦而來……”
他歎了口氣,有些無奈道:“皇權逐步瓦解於中原各仕族手中,所以陛下要通過科舉,選拔自己的忠良,科舉製度改良固然重要,但籠絡仕族為陛下所用,才是本源。”
……
回去的路上,葉清遠的心緒有些微妙,這個太子的脾性似乎與六皇子口中轉述的有些不同。
六皇子曾言,大哥謝堯心思單純,不察人心,易被奸佞所惑,此人若坐帝位,國將不保,民亦難安。
而今日一交,葉清遠反而覺得,謝堯不僅極善洞察人心,還能知人善任,剖析朝事鞭辟入裡,更難能可貴的,是他擁有六皇子所沒有的聖子之心。
而謝堯在將葉清遠打發走後,卻對身旁的李公公不深不淺的問了一句:“你向來善作伯樂,說說這位葉公子。”
“奴不敢評。”
“但說無妨。”
李公公這才猶疑道:“奴隻知這霜寒天裡,葉公子挽袖三寸,想必是個不怕冷的,可咱家又見他生了凍瘡,剛好露在那三寸之外,這……奴有些看不懂了。”
這番話並未直言葉清遠的才學,卻將他剖析的更加入木三分。
“他在提點我。”謝堯道,“李公公,如果一個人父母早亡,得親眷收留,而恰巧這個親眷無子,隻有二女,換作是你,家中勞作,可要幫襯?”
“那是自然,養恩大於天,既然養父膝下無子,那我自要承擔子之責。”
“而他卻不識五穀。”謝堯搖頭嗟歎,良久道:“朝廷需要的不是能仕,而是賢仕。”
霞光為田野的落雪覆上金紅,葉清遠乘馬車回了淮水城內那處太子為自己安排的小宅裡。
剛下馬車,便從早已等在門口的信童手中接過了多封被退回的信件。
“公子明日還送嗎?”信童嘴裡叼著根草稈,不耐煩的問道。
葉清遠攥著手中那些連封蠟都沒開啟的信件,頹唐了一日的苦相,終於毫不掩飾的顯露。
他吸了一口冬日黃昏的冷氣,倔強道:“還送。”
進了屋,他默然地坐在堂廳的案桌前,一封封打開那些寫給江赭的信。
她竟是連看都不屑。
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屋內炭火未燃,寒意入髓,好似爹娘在淮陽給他留下的那處宅院,每到冬日,便如冰窖,鬼來了也要抖上三抖。
可前世的江赭卻在及笄禮後,身著金釵喜服,背了一包袱的銀票,隻身踏進了他的那所破宅。
她來的第一日,還未來得及置辦棉被炭爐,夜裡的二人便將就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