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建和一進來,就看到了那張壓在煙盒下的十元法幣。
“先生,這有人嗎?”羅建和客客氣氣的問了一聲。
“沒人,請坐。”孟紹原微笑著說道。
羅建和坐了下來,摸了摸身上,然後自言自語一句:
“哎呀,忘記帶煙了。”
“抽我的。”孟紹原把煙盒推了過去。
羅建和從裡麵拿出了一根煙,點著,然後把煙盒下麵的半張鈔票拿出來,和自己手中的對比了一下,點了點頭。
他把煙盒推了回去:“先生是做哪行的?”
“教書的。”
“啊,那真的是先生了。不知道先生最喜歡看什麼書?”
“詩經。”孟紹原知道正式開始了。
“啊,我也喜歡,先生最喜歡裡麵的哪幾句話?”
“葛之……覃……兮嘆,施於中穀……嘇,維葉……萋萋……嘊。黃鳥於飛……嘋,集於灌木,其鳴……喈喈嘍。”
孟紹原磕磕巴巴,念到忘記的時候,還要拿出那張紙條看一下。
羅建和笑了,壓低聲音:“實在難記,也不知道是誰想出來的。”
他一點都不起疑,讓一個日本人記住這些太難了。
“是啊,太難記了。”孟紹原歎了口氣。
羅建和朝周圍看了看:“說吧。”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知道了。”羅建和一聽完,掏出錢:“這頓我請。”
孟紹原一句話沒有說,深深吸了口煙……
……
“大爺!”
“八爺,什麼事那麼急著把我找來?”
“我們抓到了一個日本人。”
“哦,是嗎?”
“這次不會弄錯,真的是日本人。”
老兄,老表,你彆莫名其妙的給我又抓啦一堆不相乾的人啊。
孟紹原都有些頭疼了。
本來利用袍哥,為的隻是打草驚蛇,可他們辦事那是真的認真儘責。
人家都這樣了,孟紹原也振作了一下精神:“人在哪?”
“帶上來!”
沒一會,那個被抓到的就被帶了上來。
不對!
一看到這個人,孟紹原立刻發現了問題。
這個人看起來很慌亂,可分明是裝出來的。
他的眼神,極其鎮定。
尤其是他裝作被嚇得身子直抖,可是雙腿紋絲不動。
沒準,徐老表真的抓到有價值的魚了。
“各位大爺,大、大、大爺……我、我是個安、安分的人啊,我、我沒錢、沒錢啊。”這人一進來便結結巴巴的說道。
“這是什麼?”徐老表掏出了一把手槍,用力往桌子上一拍:“你一個正經人,身上帶著一把槍?”
“我、我撿到的,真、真的撿到的。”
“這個呢?”徐老表又掏出了一盒日本“櫻花”牌香煙:“這個也是你撿到的?你抽這種煙嗎?”
“我、我撿到了一、一個包,裡麵、裡麵就是這些。”
“放屁!”徐老表放聲罵了出來。
孟紹原忽然有了興趣。
徐老表不是這種心細如發的人啊?
不是他抓到的。
孟紹原問了聲:“八爺,誰抓到的他?”
“邢丹宏,外號小丹子。”徐老表回答道。
“他人呢?讓他進來。”
孟紹原趁著這個時候,笑了笑對這人說道:“你竭力裝出非常緊張害怕的樣子,甚至還口吃了。可你知道一個人真的緊張害怕時候口吃是什麼樣嗎?他的咬合特彆嚴重,是心理極度緊張造成的。可你說的不連貫的那些字,看起來結巴,其實是通過頂住牙齒發出的。”
這人臉色變了變,他從來都沒有想到過這個問題。
孟紹原淡淡地說道:“彆和我說謊,也彆在我麵前演戲。”
小丹子邢丹宏被叫了進來。
看起來,他二十歲都不滿。
“多大了?”
孟紹原問了聲。
“十八了。”小丹子聲音很響。
孟紹原指了指這個人:“你是怎麼發現他的?”
“香煙,日本香煙。”小丹子大聲說道:“本來,在重慶有不少的日本香煙,這種是櫻花牌,日本人最喜歡抽了,賣給中國人的,和賣給日本人的不一樣,日本人抽的,都是十根裝的。”
孟紹原點了點頭,這和上海的情況差不多。
“後來抗戰爆發,重慶市民全體掀起抵抗日貨的行動。”小丹子繼續說道:“這以後,日本煙就看不到了,尤其是這種十根裝的櫻花牌,早就絕種了。今天,我看到這個人抽的居然是櫻花牌香煙,還是十根裝的,就立刻通知了八爺!”
“好!”孟紹原越看小丹子越喜歡:“你觀察的很仔細,以後彆跟八爺了,跟我吧,八爺,怎麼樣?”
徐老表哪裡在乎:“大爺要人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
小丹子大喜,自己居然能夠跟著坐堂大爺了。
孟紹原把目光落到了那個人的身上,看了看他,又說道:“八爺,你給我去找點竹簽子來。”
“大爺,要竹簽子做什麼?”
“我想試試,把竹簽子一根根訂進人的手指甲縫裡會是什麼滋味的。”
……
慘呼聲一秒鐘都沒有停止過。
徐老表麵上的表情,那是難以言表。
都說袍哥厲害,可和這位坐堂大爺一比,那根本就是在玩過家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