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五十二 愛與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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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裡克至今覺得那一晚像夢一樣。就是馬蘇裡拉來找他談判,中途卻被他變成了求愛的那晚。

送走了馬蘇裡拉之後,喜悅後的酸澀逐步湧現,還有越發強烈的那個念頭:他愛她。

他始終未敢向她吐露這句話,知道她不能以同樣的熱情回應,他死守著這道心聲,像一個窮人守著他僅有的硬幣。

他在這一晚丟盔棄甲,得到了他想要的,可又沒有得到全部。就因為這樣,他就表現得像個任性的孩子。

這樣不對,埃裡克。他自己對自己說。

寬容些,耐心些……這些都是應該的,但是他一時拒絕那樣做。

他寬容耐心了整整十年,今天首次嘗到了一點甜頭,欲/望的野獸一旦張口,便一發不可收拾——

門被敲響了。他拖著步子去開門,心裡有一種隱秘的渴望,但更害怕希望落空。

當他通過貓眼,看到外麵站著正是馬蘇裡拉時,他仍然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他心想,她或許是不放心他們之間的談判內容,繞了一圈,又去找米秋的吧。

站在門後,明知她看不到自己,他心裡仍舊泛上酸疼。他的指尖都發癢了,卻克製著沒有開門,想讓她自己走掉。通過貓眼,隻是看著她的臉,試圖重複鍛煉自己的理性,馴服那頭欲/望躁動的獸。

昏暗的光線下,她的發絲不像白天那樣亮麗,幾乎和黑夜融為一體。她有什麼事情,很著急似的,抬手“篤篤篤”地敲門,嘴裡喊著:“埃裡克!”

在聽到他名字的那一刻,已經沒有什麼能阻擋他。她就是來找他的!他認命了,打開門,準備向她行乞。而她氣喘籲籲,撲進他的懷裡。像是一大袋金吉利,卻散發著桃子的香氣。

“我輸了。”她竟然在哭,湊上來的嘴唇沾著眼淚,在他的齒間和唇瓣中被磨碎。

……

棕發高法依格為這個吻等待了二十年。

她是懷著濃烈的感情被本體交到海拉手上的。當時的她還隻是一個記憶碎片而已,海拉接過她,皺著鼻子:“她聞起來就像死。”

本體沒為她辯護什麼,她有意識,卻無法反駁,心裡暗想:“說什麼呢!虧你還是死亡女神!”

她絕不是一塊普通的記憶碎片,她繼承了高法依格的全部個性,她更願意稱自己為,一個分身。

一個可憐的分身。

要追溯起高法依格是什麼時候定下這個主意的,大概是得知埃裡克重傷那一次,她要回去諾爾威王廷,但預感自己有可能再也走不了了。

她感到悲慟。

諾爾威的王城裡掛上黑布,國王年僅二十五歲,性命垂危。她潛行進去,就像幽靈,而他躺在床上,雙目緊閉,氣息微弱,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笑著迎接她。他身上裹滿了紗布,渾身發著高燒,黑龍的龍炎火毒讓他的傷口愈合,又潰爛,如此反複。她坐在他的床頭,握著他的手,像握著一把炭火——心想這或許是她陪他最後一程。

心裡很難過,但是這是她離目標最近的一次,理智告訴她應當順水推舟,而她唯一能做的,隻是咬牙不聽它的話。她守在他身邊,心想他或許能聽到,語氣儘量放輕鬆一些:“咱們打個賭怎樣?”

“就賭你能不能活下來——當然啦,你不會賭自己死對不對?那,要是你活著,就算你贏,我輸了再許一個願望給你。”

“我贏了嘛,”她慢吞吞的,“也不要你其他什麼。之前的契約都定好了的,我會拿走你的靈魂,反而是我沒能完成你的願望,我要食言咯。”

昏迷多日的病人能聽到這個賭約是個奇跡,她用沾濕的毛巾給他擦身,感覺他的小指動了一下。

她第一次打這種她沒有任何勝算的賭,以往的那些,大概隻算誘人上鉤的圈套而已。她其實知道,自己的賭運差的離譜。因為命運女神總是站在她的反麵。

埃裡克活下來了,儘管恢複緩慢,但他還活著。睜眼看見她,他並沒有表現出很驚訝的樣子,甚至一點歡迎也沒有表示,也沒有留她。她在他醒的時候就該走的,可是抱著一種好奇,她又厚著臉皮在他身邊呆了好多天。

他的臉上留下了觸目驚心的疤痕,有意無意回避她的目光。她有一天偷懶在花園裡睡著了,聽到輪椅車輪滾在石板上的聲音醒來,發著呆還沒動,聽見他跟宮人對話。

“陛下,您看那兒有一隻蝴蝶。”估計是他突然要停下,宮人為了討他的歡心,“要我給您捉來嗎?”

對麵沒有回答。她後腦勺上也沒長眼睛,不知道他是點頭還是搖頭了。不過她可能要起來了——堂堂女巫怕蟲子怕的要死,包括蝴蝶。

她沒來得及動,聽到他的回答。

“不用了,彆驚擾到它,當心飛走了。”

他落下的歎息像花粉一樣,宮人推他繼續走,她揉揉眼睛坐起來,隨即打了個噴嚏。

她感到躊躇。

她找到他跟前,想要跟他好好談談,他又把書支在他們之間——最近總選擇在這種時候開始閱讀。

她憋著氣:“我不愛欠人人情。”

他沒說話,她一句趕著一句:“尤其不喜歡欠你的。”

他的聲音從書後輕飄飄的傳來:“我印象裡……有嗎?”

她不管不顧:“除了一開始說好的願望,我又倒欠了你一個,你知道的吧?說吧,想要什麼?”

“我不記得……”他還想裝傻。

“想、要、什、麼。”她的聲音不容置疑,甚至帶了點威脅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