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十七 最後一夜(2 / 2)

想著她的高度近視估計發現不了,懷著這樣一種僥幸,他看見了——豪森家的花園深處,藏著一個小小的神龕,那個僻靜的角落,豪森太太甚至不讓身為花匠的兒子靠近。

她身著睡裙,朝神龕跪了下來,奧地列更肆無忌憚地望著那周圍的一切。

他一開始想,她或許隻是在祭奠她死去的親人,想從中獲得保佑。他從斜邊看見她閉上的眼睛,眼皮之上,鱗片的閃光,像是什麼美輪美奐的眼影的亮粉,但是她因為職業的關係,從來不塗那些。鱗片的存在點亮了她臉上每一條細紋,可是反而叫她看起來比平時美麗多了。

靜靜的夜空之下,她睜開眼睛,淡藍眼眸中,詭異的多了一條金色細線,像是蛇的豎瞳,奧地列覺得不對,周圍開始起風了,神龕之下,突然有了聲音,像是水聲,很快,乳白色的霧氣從中像水一樣流瀉出來,形成一個圓圈,將麗薩圍在裡麵。

“烏爾提爾大人。”她輕輕念誦,圍繞在周圍的霧氣,勉強形成一個人形,尚在喧囂不定之中。

奧地列意識到這一切大在他的所料之外,更察覺到一種與眾不同的危險氣息,想要趁沒被發現之前趕緊逃走,然而麗薩接下來的話讓他釘在了原地。

“……也請您賜福與我一起前來的同行人。”

毫無疑問,她的眼睛因為一種神秘的力量,比平時好使多了。原來她一直都知道!知道自己暴露,奧地列也不知道是不是該即刻站出來才好……他的糾結毫無用處,那名叫烏爾提爾的偽神散出濃鬱的霧氣,將豪森夫人的身形完全包裹,看不到了。

他趕緊逃離現場,舌頭連長了一周的嚴重潰瘍,什麼話也說不了,平時也隻能喝稀粥度日。

麗薩待他一如往常,他卻覺察出一種沉默的催逼,似乎他再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應當對那天晚上他發現的事有所表態。

他在潰瘍好後一周,依舊不發一言。

而麗薩則將這種沉默視為了表態的一種,接下來,甚至在他的麵前展現了更多的破綻。她在沒有經過他同意的情況下將他納入自己的羽翼,她對他很放心,畢竟,奧地列平日裡的表現絕非是一個虔誠的敬神者。

奧地列確實對奧丁和他的家族,那些所謂主神不感冒,從未有一次,他從他們那裡得到任何眷顧,讓他信奉他們的神尊,實屬強人所難。但他更知道的是,他想逃。

他不想做豪森太太的情人。

但他又很想做個醫生。

身處這樣的兩難境地,新發生的事情,讓他明白,如果他再不做些什麼,後半輩子就隻能與麗薩·豪森深度綁定了。所以他開始做一些試探她底線的事情。

也就是說,麗薩指控他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第一次越權處理了她的病人,她沒有說什麼。發現那並不是一次意外,她極其平常地告訴他:“如果你想救哪個人的話,也可以告訴我的。”

他感覺渾身發冷——更知曉了那背後暗藏的黑暗秘密。

在無望之中,他變本加厲,開始倒賣市麵上流行的草藥——是明塔幫忙牽的線,她有一個朋友,對培育和研究草藥很有一手,似乎是叫,高法依格?

他很難拒絕明塔,而且私心認為,豪森醫院開具的外科手術,確實有些太多了。

隻要跟年輕女孩相關,哪怕是自己的女兒,麗薩的反應也比平時大,她果然過問,重點不在於他的倒賣,而是他與明塔,還有明塔的朋友之間的關係。

他裝作渾然不知,說起那個他連麵都沒有見過的高法依格:“她啊,挺厲害的,一些基礎性的病征,我認為用草藥更合適……”

麗薩表情一如既往地冷淡,奧地列隻有通過一些細節察覺出她的不喜。她怎麼會吃醋?他不過是她的一個玩物而已。

他希望她能夠因此放手,但是她沒有。

到底還是爆發了,他幫明塔逃走,終於踩到了麗薩的底線。

“你是不是喜歡明塔?”她直問,甚至有點心平氣和的。

他吊兒郎當地聳了聳肩,沒有回答。他們剛從一場手術上下來,衣服上都被濺上了病人的血。手術很成功,但是病人的死期將在不久之後不期而至。

明塔不一樣,她是乾淨的。奧地列不願意回答,也無法回答,他對明塔是什麼感情?

“她不想當醫生。”他忍著恐懼,答非所問,“可是我想。各得其所,不好嗎?”

麗薩的眼睛緊緊盯著他,和那晚他見到的那樣,變得像冷酷的蛇一樣,他屏住呼吸。

他認為愛情是泥潭,而明塔是乾淨的。

“你越界了。”麗薩這樣宣布,第二天將他送入監牢。他數次玩火,明明撕破臉是他想要的,卻沒想過會是這樣慘烈的後果。

他被趕來的長官踩在腳下,洗乾淨的白色製服,被踩上腳印,他呼吸不暢,臉憋的通紅,朝她嚷道:“你不怕?我有辦法讓你身敗名裂!”

他掌握了她那麼多秘密,難道她一點也無所謂暴露?

在他的想象中,她會放他走,他重獲自由,秘密爛在肚子裡,這些年來積累的財富,學到的本事,足夠他在任何一個地方安身立命,豈不美哉?可天下哪有那麼好的事?他所有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拜她所賜,現在,她背向他,決定把那一切都收走了。

他手臂上偽造的徽記模糊了邊界,嘲笑他露了餡兒,她對他的話,隻是笑笑,看著警衛員把他帶走,輕飄飄的聲音鑽進他耳朵裡:“隨你。”

——他知道他不是聖人,落到現在這個下場,雖然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