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碧海潮生凝水為劍,需要耗費大量的神識和靈氣。
那次蘇白同聖尊對劍,碧海潮生與天衍劍法揮出的劍意不過是瞬息之間的事情,但現在她手中無劍,所以需要以水作載體,將劍氣與劍意相結合,去耗費成倍的靈氣和神識長時間地維持這把劍的形態。
縱使她是天縱奇才,縱使她結成十成無瑕金丹,縱使她道心如何堅定,蘇白也不過是一個金丹之境的修士。
靈氣總會有枯竭的時候。
神識也總會有被耗儘的時候。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所以假蘇白在賭。
賭她總有精疲力竭的時候。
然而那把水劍正因為每一滴水珠都承載著她的道心,少女揮劍的動作愈發乾脆利落,隻要她心念微動,手裡那把樸素到沒有添加任何附魔陣法,沒有鑲嵌任何礦石武器的水劍就能根據她的意誌所轉動。
劍氣灼熱滾燙,但是風雪越發冰寒,假蘇白的胸腔被蘇白重重一擊,她感覺自己的骨頭都仿佛要被這一擊震碎,身體在空中快速下墜,然後重重地摔下來。
但很可惜。
在幻境之中,她是不死不滅的。
手裡的龍吟劍又碎一把。
假蘇白心中惱怒,吐出一口血水。
劍光在空中一閃,蘇白持劍又向她斬去。
假蘇白連滾帶爬地滾到一邊。
蘇白連斬數十下,從天上看去雪地上激起瀑布一樣一層一層的飛雪。
瘋子!
不,這簡直就是怪物!
假蘇白在雪地滾了數十米,蘇白就追著砍了數十米!
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假蘇白咬牙。
她隻能夠捕捉修士進入幻境之前的記憶,然後根據修士的記憶去操控幻境中的事物,但這姑娘的腦子裡麵壓根就沒有過以道心化劍,以劍意對劍。
更可怕的是,就算她之前有過又如何,既然水為載體,道心為劍意,那她的劍隻會隨著她心念而動,根本不會存在任何章法。
假蘇白又凝出一把龍吟劍。
“以金丹之境的修為重創聖尊的神魂,我的確是小看你了。”
蘇白的攻勢太過密集,假蘇白避而不及,又起引天龍劍意擋劍,然而水劍劍光凜然,尋常修士是凝神聚念才可揮出一道劍意,她手裡拿著的這把劍卻竟然全由她對自己所修之道的理解而凝成!
蘇白眼神一凝,握在劍柄上的五指收攏,水劍刹那凝為寒冰,威力倍增,假蘇白瞪大眼睛,眼睜睜地看著龍吟劍劍身又出現一道裂痕!
假蘇白不願戀戰,她周身暴起靈氣,於是刹那間身側卷起颶風,風的力道剛猛強勁,又帶著刺骨的寒意,像是一雙無形的大手將蘇白狠狠推開。
假蘇白站了起來,冷笑著連聲說道:“很好,很好!”
“你贏了!”
在這幻境裡麵,她幾乎無往不勝,騙過不知道多少修士
和妖獸。
然而無論她嘗試多少次去凝聚蘇白記憶裡那一日同聖尊對劍的道心,在對上蘇白手中一劍的刹那,假蘇白清清楚楚意識到自己不過是依葫蘆畫瓢,始終都是個不入眼的殘次品。
對了。
假蘇白這時候才明白過來。
這修士的記憶根本就是亂的。
她前半生的記憶和她現在的記憶完全判若兩人,可就算假蘇白隻將蘇白後麵幾個月的回憶作為參考,就算假蘇白如何運用自己的天賦去逐字逐句地識彆蘇白記憶中的感情,她所修行之道,然而假蘇白還是永遠猜不出來真正的她下一步究竟要做什麼。
她猜出來她愛劍。
卻猜不出她敢碎劍。
這個姑娘有時候看起來太平靜了。
平靜地就像傍晚落滿月色的海麵。
潮水安靜地時漲時落,夏夜的海風微熱躁動,但是在海底兩萬裡之下,瘋狂的暗流在湧動,無聲地進行著侵略和擴張。
仿佛平靜是她的偽裝,她才是深淵本身。
蘇白正想要凝聚靈氣,卻突然發現空氣的元素像是被什麼阻礙,再也不能為她所用。
假蘇白站在蘇白的不遠處,等蘇白再抬眼看去,她就像是一個呆愣的木偶,原本眼裡的亮光消散,就像是這具軀體裡麵的靈魂終於離開了一樣。
風輕輕一推。
假蘇白的整個軀體紛紛化為一場大雪。
鵝毛雪花飄滿整片大地。
然後雪地上永遠飄落著的大雪終於停了。
風停了,雪停了,空中漂浮著的水珠也不動了。
水劍在蘇白手中消散,她抿著唇,再一次嘗試著去控製空氣裡的水係元素。
天地元素本來無主,但現在它們仿佛有了新的主人,於是紛紛不再受蘇白的控製。
蘇白看著在空中停住不動的一片八棱雪花。
所以這哪裡是幻境。
這分明是一片領域!
修士難以修煉出領域,因為領域代表著規則,代表著在一方小小的天地之內我即為君主。
在這片領域內,域主不生不滅,不老不死,一切規則皆由我來製定。
然而天道怎能容許自己的疆土裡他人畫地為國?
所以縱然是作為修真界戰力最頂尖的逍遙劍尊也不能夠展開領域。
那是神才擁有的資格。
除了渡劫成神,還有誰能修出領域?
蘇白眼眸微深。
燭龍戰力不亞於神,因此在原書的劇情裡麵,除了當年聖尊斬龍的天衍劍法,三昧真火也是另外一個至關重要的點。
天道降下福澤,以開天辟地之力創世,在數不清的時光之中,總會有事物承蒙天道所設下規則之力的恩惠,漸漸催生出自己的意誌。
那就是異火。
然異火並非天道,而是天道製定世界運轉的規則所催生出最原始的力量。
它蓬勃,懵懂,
但也無比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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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非所有的異火都能夠展開領域,大多數異火隻是沾染上了一絲天道的因果,然而即便是窺到一線天機,就能擁有極為強大的力量。
而秦陽收複的異火三昧真火,才是真正接近世界本源的異火。
在這個修真世界,燭龍當初能夠滅世,歸根到底是因為有著不亞於神的力量的燭龍能夠展開領域,這種降維打擊即便是一隻腳踏入神界的聖尊也隻能消耗自己的全部神識和畢生力量將燭龍勉強封印。
而聖尊不可以,為什麼秦陽可以?
這個問題和朱雀有關。
神獸朱雀是神界派往下界的守護神獸,因此秦陽想要收服異火,他要麼能夠在異火麵前拿出不亞於神的力量,要麼表明他有神界的血脈,有著神界的意誌,他和異火本源同出一脈,所以有資格成為異火的主人。
可如果秦陽能夠拿出不亞於神的力量,他早就得道飛升,不存在於這方小世界之中了。
所以他就隻能借助神交和朱雀共享神識,從而得到三昧真火的認可。
但沒想到,這世界上除了秦陽收複的三昧真火,在極北之地無人曾注意到吞天冰焰,竟然也有著同樣的力量。
一道空靈的女聲自虛空中傳來。
“我的幻境向來無往不勝,就算是渡劫大能,也不是沒有終身淪陷困頓於這極北之地的先例。”
“但很好,你是第一個逼我展開領域的修士。”
女聲剛落,天上仿佛伸出一隻巨大的手,能量在手掌暴動聚集,刹那帶著千鈞重的力量摁著蘇白的頭用力將她往地麵壓。
“金丹之境的修士,能把我逼到這種地步,你的確不錯。“
因為能夠無所顧忌地使用力量,那道女聲透著無儘的愉悅:“所以在你死之前,作為賞賜,我將會大發慈悲地告訴你我的名字。”
“吾名,吞天冰焰。”
那股讓人無法抗拒的威壓死死地壓著蘇白的頭,壓著她的肩膀,不容許蘇白動彈半分。
這道力量威猛霸道,從蘇白的脊柱壓迫到她的五臟六腑,她的所有筋脈都在體內暴起,四肢都在扭曲,也隻是想要拚勁全力去對抗這股沾染著小世界另一半因果的力量。
秦陽,是陽。
三昧真火,是火。
陰陽兩極,所以在極北之地的吞天冰焰,吞噬著世界另一半的本源!
蘇白咬著牙。
她眼眶滲出血絲,耳朵裡在流血,嘴角也在流血。
她雙腿在發抖,全身幾乎都在流血。
吞天冰焰並不滿意她的頑抗,又加大了一倍的力道。
如今整片領域的元素都聽吞天冰焰的號令。
蘇白沒辦法催動靈氣,也沒有憑依之物,甚至沒有任何一塊凸起的岩石能夠成為她的著力點,給予她同天道因果對抗的力量。
她一個重心不穩,一隻膝蓋跪了下去。
() 方才吞天冰焰在幻境裡被蘇白打成狼狽逃竄的狗熊樣,幾乎是慌不擇路地上躥下跳,隻是她因為心裡麵暗自裡還含著一口惡氣,所以才遲遲不願意將幻境納入她的領域。
那口惡氣在於,她想不懂,也不理解一個金丹之境的修士何至於要逼她用出全力?
她乃不亞於三昧真火的一方霸主,怎麼敢心甘情願就此對一名金丹之境的修士臣服?
所以現在看到蘇白這副模樣,吞天冰焰心情大好。
她像是看待一隻匍匐在地上拚死頑抗的螻蟻。
螻蟻這樣勃發的求生欲讓吞天冰焰感到一絲興味,於是她又將那股力量翻倍,想看繼續看這隻螻蟻如何在臨死前不甘地掙紮。
就在蘇白腿一軟,跪下去的刹那,突然一道水珠在她手中凝聚,凝為劍的模樣。
是那柄水劍!
吞天冰焰一驚。
不對勁!
整片領域的元素都應該聽從吞天冰焰的號令,為何這水係元素還能和這修士建立聯係?
蘇白將水劍重重地插入雪地。
她後背拱起,額角的青筋畢露,水劍在她手中劇烈的震動,但少女咬著牙,不顧血幾乎覆蓋了自己半麵的臉頰,一隻手撐著膝蓋,一點一點地爬起來。
在強大的力量壓迫下,她隻能用這種扭曲的姿態嘗試著重新再站起來。
吞天冰焰還沉浸在深深的震驚之中。
她腦海中翻飛過成千上萬種混亂的思緒,想要試圖抓住最合理的一點去填補這完全不合理的現象背後殘缺的邏輯。
那一瞬間,吞天冰焰突然對雪地上單膝跪地的少女生出一絲恐懼。
她跪地的膝蓋已經離開地麵,整個人就像是一張被拉滿的弓弩,每一寸肌肉都被拉伸到了極致。
人看到鬼會恐懼。
因為人憑借著他們的常理不能夠理解鬼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