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之烽轉頭,看著薛安陽的眼睛,淡淡道:“我想讓她,毫無背負的來到我身邊。而不是被您當做一個籌碼,來交換彆人的大好光景。”
薛安陽聽到顧之烽這句話,眼簾微顫,許久後似乎是輕嗤了聲,然後一邊搖著頭,一邊伸出手拖住自己的太陽穴,眸中有些疲倦:“當年你出國的時候,我放你一馬,是我這輩子唯一犯過的錯誤。”
顧之烽:“看來您還是不明白——”
顧之烽神色平靜,但是語氣裡的溫度卻仿佛硬生生地用針紮進了薛安陽的骨頭裡。
“看來您還是不明白。”
“您現在,為什麼還會活著。”
薛安陽覺得如坐針氈,明明顧之烽是個小輩,可是在他的目光下,薛安陽覺得自己的渾身如同被螞蟻啃噬一般,無處安放。
薛安陽聲音帶著些顫抖:“你什麼意思。”
顧之烽笑了聲:“我走了。”
說完,他邁開步子,闊步朝著門口走去。
“最後一件事!”
薛安陽按著沙發的扶手站起身,喊住顧之烽:“既然你已經查出借給謝誌盛高利貸的人是我了,為什麼不告訴謝知影。”
顧之烽步子一頓,似乎是微側了下頭。
而下一秒,他卻一言不發,徑直離開了這裡。
為什麼不告訴謝知影呢?
顧之烽還記得當年,每次放學的時候,謝知影總會纏著自己,非要和他一道回家。
“隻有你和我順路誒,我一個人回去會很害怕的。”
“像我這樣的年輕女高中生,萬一被不法分子綁架該怎麼辦?”
“而且我又不煩你,如果你介意,我就跟在你身後走好不好?”
謝知影總是會毫不害羞的纏著顧之烽,一邊用筆輕輕戳著他的後背,一邊撒著嬌:“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顧之烽會不耐地回頭,漆黑的瞳仁望著她:“就這一次。”
每一天都是就這一次。
顧之烽偶爾會在學生會處理工作,能夠回家的時候往往恰好是黃昏,太陽都快下山。
他每次推開活動室的門出來時,總能看見謝知影。
謝知影一邊嚼著泡泡堂,一邊靠著牆壁,用腳踢著地麵上的灰塵,每當看到顧之烽時,臉上的表情會在一瞬間絢爛起來:“你來啦。”
顧之烽:“你還沒走。”
謝知影:“一個人走的話太孤單了吧,所以我就勉強特意等著陪陪你。”
那個時候,放學的路上總會有許多家長騎著自行車,後座上載著自己的孩子。
有些家長會一邊揪著頑劣孩子的耳朵,訓斥著他們的成績。
有些家長則會噓寒問暖,然後貼心的將孩子肩上的書包取下來,背在自己的身上。
大街小巷,這樣的人比比皆是。
謝知影吹著泡泡,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然後說:“真好啊。”
顧之烽轉過頭。
謝知影看著從自己身邊經過的人時,眼底都是帶著笑的。
全是憧憬。
身在地獄的人會格外向往天堂。
總是告訴彆人無所謂,但是並不代表真的不在意。
顧之烽知道,謝知影是憧憬著無比正常的家庭和親情的。
她曾經自殺過一次。
在這種巨大的絕望之中,沒有一點光亮的日子,實在是太過難熬。
所以,顧之烽沒有告訴謝知影,這一切都是她的母親親手策劃的。
他不想讓謝知影絕望。
其實顧之烽從來不是個善人,並不在乎所謂的道德和光明正義。從前他和薛安陽很像,隻要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就無所謂是用什麼手段去完成。
可是謝知影是他所有的軟肋。
*
顧之烽回到家,脫下自己被雨水打濕的西裝,伸出手捏了捏眉骨,然後打開書房的門。
似乎經過剛才那番折騰之後,原本的低燒愈演愈烈,就連太陽穴處都帶著股銳痛。
謝知影趴在桌子上,似乎是已經沉沉睡去。她的睡眼中帶著些稀釋後的疲倦,呼吸均勻。
有張紙落在不遠處的地板上。
顧之烽上前,彎下腰,撿起那張紙。
那張紙被揉的皺皺巴巴的——是昨天,那夥收高利貸的人留下的承諾書。
顧之烽眸色微沉,走到辦公桌前,將那張紙放下後,低頭去看趴在桌上睡著的謝知影。
此時的雨聲逐漸變小了。
她穿的很單薄。
顧之烽俯下身,一隻手攬住謝知影的肩膀,似乎是準備橫打將抱起。
謝知影感受到了顧之烽的動作,眉頭微皺了下,夢囈了聲,然後偏了偏頭,腦海裡逐漸恢複清醒。
似乎是剛醒時的應激反應,加上發現有人碰到自己的肩膀,謝知影腦袋裡一根弦被繃緊。
緊接著,她抬起手,然後看也沒看,一巴掌朝著來人的方向扇去。
啪——
顧之烽騰出隻手,握住謝知影的手腕,狹長的眼微眯。
“這是你新發明的道歉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