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年背著琴盒走進琴行時,新換的前台正打著瞌睡。
她的哈欠打到一半,眼神定格在岑年身上。她愣了愣,開口:“你是……”
總覺得這張臉眼熟極了,卻又具體想不起是在哪兒見過。
岑年笑了笑,在她發問前開口:
“我來換弦,麻煩喊一下老板。”
他長得好看,對小姑娘這麼一笑,前台暈乎乎地啥都忘了。她一邊打電話喊老板,一邊說:“您稍等。”
岑年點頭。
他低頭看了看手機,王月包剛剛發來了一條微信:“今晚八點的機票飛S市,你注意著彆晚了。”
《不寄他年》的背景是一個不算繁華的臨海城市,開拍地點便在S市。而明天,岑年就要正式進組了。
岑年一邊把小提琴從琴盒裡拿出來,仔細地擦了擦,一邊耷拉著眼皮看了眼微信,沒回。那邊又堅持不懈地繼續發:
“不想回我消息?行,知道你有脾氣,上次的事兒是我不對。”
他指的是之前微博的事情。
兩個星期前,王月包擅自跟李延串通好,發了個‘假’通告,把岑年要出演的事情宣揚出去,在轉發量過好幾十萬時才刪掉了微博。
即使很多人不認識岑年,但對‘岑’這個姓多多少少還是有了解的。這麼一宣傳,大家都懂了,所以也再沒有彆的演員敢接‘關寄年’一角了——誰敢直接跟岑家作對?李延和王月包再來岑年麵前賣慘,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岑年最後鬆口了。
岑年前不久去把那個清酒廣告給拍完了,建立了官微,宣傳團隊也發了通稿,就這麼出道了。
——不過,岑年自己知道,他做出接下《不寄他年》這部戲的決定,跟李延、王月包的勸說關係不大。
其實,聽說岑家撤資了之後,他就有點心動了。畢竟,他本身也喜歡演戲,更何況這部戲的另一個主演是傅燃……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對他目前的計劃,都隻有好處而沒有壞處。而王月包和李延的行為,充其量也隻是個推波助瀾。
王月包也是看出了這點。他雖然是傅燃的粉絲,但作為一個從業多年的經紀人,他不可能這麼幼稚。他一直都看出岑年挺喜歡這部電影的,乾脆再推了他一把。
不過,一碼歸一碼。
無論出於什麼心態,王月包騙了他、聯合外人設計他都是既定事實。
岑年打了個哈欠,把王月包的微信拖進了黑名單。
換好了琴弦出來是兩個小時之後了。
這兩個星期以來,他除了琢磨一下劇本,彆的時間都用來練琴。他從八歲開始學小提琴,也學了二十來年,就上輩子最後那段時間有些疏於練習。
岑年開鎖時,看了對麵一眼。
——傅燃並不在家。
兩周前,傅燃接了一個代言,飛去了國外,這兩周一次都沒回來過。岑年偶爾刷微博時,還能看到傅燃時不時霸占一下熱搜。
什麼‘傅燃寵粉’、‘傅燃體貼關照共事的女模特’……時不時就要在熱搜上刷個存在感。
岑年看過照片,傅燃噙著溫和的笑容,遞了一杯溫水給一起拍雜誌照、正打著噴嚏的女模特。金發法裔的女星一臉受寵若驚,紅著臉衝他道謝。
當然,這一部分也是傅燃的團隊有意為之。傅燃本身並不是個熱絡的人,他不喜愛交際,與國內娛樂圈各種明星的關係也很平淡。這當然無可厚非,但對於一個出道不過一兩年的新晉影帝來說,卻容易為人詬病。
岑年關了微博,取出小提琴。
這把琴有些年頭了,是他親生母親留下來的。岑年一開始學小提琴,也就是因為這把琴。
岑年的指尖輕輕拂過新換的弦,琴聲上暗色的木紋。他垂著眼瞼,有幾分倦意,他把琴架在了肩上,執琴弓,隨意拉了兩個音。
有點找不到手感。
他閉上了眼睛,在一片黑暗中,尋找著什麼。
一點瑩白,悄悄湧上腦海。那並不是富有生機的白色,它薄如蟬翼,它脆弱而虛假,它在自己的幻想裡自顧自綻放——
一朵紙玫瑰。
靈感噴薄,流瀉於指尖。岑年握緊了弓,小提琴原本華麗的音調被他強行壓抑著、掌控著,乍聽去,竟像是低沉的嗚咽。
曲調壓抑著進入高潮,在猛然的爆發後,戛然而止。
岑年額頭上冒汗,喘著氣,猛然睜開眼睛。
他此時才發現,自己剛剛拉的曲子,是陳奕迅的《白玫瑰》。
“即使噩夢,卻仍然綺麗。”
岑年低低地念了這句歌詞,他垂眸注視著琴,半晌後,索然無味地笑了笑。
就在剛剛,他想起了《白玫瑰》的最後一句歌詞。
‘前事作廢,當愛已經流逝,下一世。’
岑年把琴放回琴盒,向後倒進沙發裡。
——現在的傅燃,是那個不曾欺騙他、敷衍他、傷害他的傅燃,這固然很好。
但現在的傅燃,與他不過認識了兩周多一點點。他們連彼此的電話都不知道,隻不過是普通的鄰居、普通的前後輩罷了。
傅燃對他好,是因為性格天生如此,並不意味著岑年有多特殊。
傅燃不愛他,至少……現在的傅燃,不愛他。
岑年閉上眼睛。
而他並不知道,半個小時前,就在相隔十米的門外走廊裡。
一個人拖著行李箱,站在門口。接近十個小時的航班,他顯得有點風塵仆仆,他手中提了一個禮品袋,是一盒手工巧克力,他從法國帶回來的手信。
傅燃記得,岑年很喜歡吃甜食。
傅燃甚至沒打算先回家放個行李——出國兩周,他現在很想見到那個小家夥,哪怕隻是看他笑一笑,聽他喊一聲‘前輩’。
就在他手觸及門鈴的前一秒,些微的小提琴聲從門縫裡流瀉而出。
傅燃一怔。
琴聲很低,一向音色華麗的小提琴到了此處,卻好像受了什麼委屈,壓抑著聲音,收斂了光華,把演奏者複雜的心緒一一傾吐。
陳奕迅的《白玫瑰》。
傅燃伸向門鈴的手指蜷了起來。
他站在門口,安靜地聽完了一整支曲子。
琴音徹底消失後,過了許久,傅燃才仿佛醒了過來。
他看了看麵前的門,又看了看手裡的紙袋。傅燃垂下眼瞼,笑了笑,轉身回了自己家。
不急於一時。他想。
反正,晚上也會見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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