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三合一(1 / 2)

1.

那是把手術刀。

薄如蟬翼的刀片,折射著慘白的燈光, 鋒利極了。

傅燃的第一部電影《無影》是一部法醫題材影片, 他當時還在讀大學,為此去醫學院旁聽了兩個月的解剖課。

他握刀的手很穩, 修長的食指抵著刀背,骨節分明, 如果忽略此時的狀況,竟還是一副很有美感的畫麵。

吳端陽喉嚨裡發出痛苦的低呼。他到此刻也想不明白, 岑年究竟有哪裡好, 值得傅燃為了他……

血沿著刀片滑落。

傅燃沒一下子用力,他仔細端詳著吳端陽的表情,笑得溫和平靜,眼底一片幾近殘忍的漠然。

——似乎在品嘗吳端陽的痛苦, 並以此為樂。

半晌後, 傅燃看著吳端陽的醜態, 總算覺得無趣了。他放平了嘴角,手下剛要用力——

寂靜空蕩的審訊室內, 一陣小提琴聲響起。

那小提琴聲並不華麗, 演奏者似乎有意控製著, 收斂起小提琴特有的華麗與鋒芒。那聲音很低, 低的像是嗚咽。

傅燃握著刀片的手一頓。

他沒收手,用左手拿出手機, 看了一眼。

——‘小朋友’。

傅燃的眼神一軟。

吳端陽似乎看到了幾分希望, 他睜開眼睛, 喉嚨裡擠出幾個字:“救、救……”

傅燃看他一眼,很溫和地說:

“我個人建議你,保持安靜。”

吳端陽渾身一抖,噤聲了。

傅燃這才接了電話。

“喂。”

接通電話的瞬間,傅燃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如果不看他手中的刀、指間的血,甚至會讓人覺得他是個溫和穩重、善良而大度的人。但聽他的聲音,就好像他站在午後的暖陽裡,正同他放在心尖上的小寶貝講電話。

“前輩,”通過話筒,岑年的聲音有點模糊失真,他顯得很不好意思,“那個……微博的事情,謝謝你。”

說實話,單從傅燃個人的角度,他其實大可以不必站出來。

雖然他們在一個劇組裡,但是,傅燃也並沒有幫助他的義務。而且,在這種關頭發微博,其實是很有風險的一件事情,稍有不慎,可能自己都會被拉下水。網絡輿論是個很難控製的東西,即使是傅燃,也無法預料這條微博發出後,究竟會發生什麼。

“不用謝。”傅燃換了個姿勢站著,說,“發個微博而已,舉手之勞。”

他顯得很放鬆,聲音裡帶著笑意。

岑年不由自主地想知道,傅燃現在在乾什麼。

等紅綠燈的走神空檔、坐在燈下研究劇本、還是乾脆窩在酒店裡,看一部老電影?

話筒的那頭,傅燃的身邊很安靜。

岑年腦海裡勾勒出傅燃此時的樣子——穿著居家服與拖鞋,懶散地靠在沙發上,茶幾上放著一杯咖啡,電視裡西班牙語的黑白電影一幀幀閃過。

單這麼想著,他竟然有點莫名的開心。

思緒回籠,岑年笑了笑,搖頭:“我不是謝這個。”

傅燃頓了頓,溫和地‘嗯?’了一聲。

“前輩,”岑年放軟了聲音,低聲說,“我是在謝謝你……能夠信任我。”

從事情發酵以來,傅燃從沒問過他哪怕一句話。他唯一的表態,就是不久前,發的那條微博。

傅燃無條件地相信他,相信他沒有潛規則、也沒有吸毒。

“……”

聽著岑年的話,傅燃沉默了。

岑年不過是個十八歲的少年,剛剛過了變聲期,嗓音清朗悅耳。這麼壓了壓嗓子後,他的聲音顯出一點軟糯,甜的像一顆糯米糖。

——岑年是甜的。

那個小孩兒,是陽光下一顆閃閃發光的糖,他很乾淨,乾淨到讓人不得不喜愛。

而岑年一定想象不到,正在同他打著電話的、他所信賴感激的‘前輩’,手中握著一把刀,刀下懸著滴滴答答滑落的鮮血和一條人命。

傅燃握著手機的手指緊了緊。

他沉默了片刻,扯了扯嘴角,說:“抱歉,如果沒什麼事情——”

“前輩。”

岑年打斷了他,他從病床上站起來,走到窗邊。拍戲的S市工業並不發達,即使在市中心的夜晚,也並沒有很多光汙染。夏日的晚上,城市早早陷入了沉睡,而星星們卻醒著。

岑年拉開窗簾,看見了漫天的星辰閃爍。

不知為什麼,他現在很想見到傅燃。哪怕隻是和他寒暄兩句,一起看一部老電影,或者是順路下樓、去便利店買一瓶啤酒。

“B市新開了一家遊樂園,”岑年笑了笑,說,“拍完《不寄他年》,回去之後……前輩,你能陪我去嗎?”

岑年的手指在窗沿扣了扣,他屏住呼吸,有點緊張地等著傅燃的回答。

傅燃沉默。

過了不知多久。

岑年唇邊的笑容淡了點,他垂下眼瞼。但很快,他又重新笑了起來,他搖了搖頭,說:

“沒事的,我知道前輩很忙,以後有空……”

“為什麼,”傅燃頓了頓,溫聲問,“不和你男朋友一起去?”

岑年怔了怔。

想好借口隻需要一秒。他思索了一下語氣與表情,瞬間入戲:

“他……跟我吵架了。”

岑年低聲說。他顯得沮喪而不高興,像個沒拿到棒棒糖、正在賭氣的小朋友。

“嗯。”傅燃點頭,他接著說,“好的。”

“什麼?”岑年沒反應過來。

“回去之後,”傅燃笑了笑,說,“你不是想去遊樂場嗎?”

傅燃看著審訊室剝落的牆皮。他知道這片灰突突的斑駁後麵是,燦爛的星空,是閃閃發光的蜜糖,是一個夏日夜裡的美夢。

但星空不屬於他,蜜糖不是為他而甜,美夢也不是關於他。他並不是那麼光明磊落的人,多看兩眼,都會想把那些東西占為己有。

——那位魏先生,太沒有戒心了。

聽見傅燃的回答,岑年顯得十分驚喜。

“好的。”他一口答應了下來,好像拖延一秒、傅燃就會反悔似的,“謝謝前輩。”

“沒事。”傅燃搖頭。

“前輩,”岑決定見好就收,電話拖延太久也很招人煩,“那如果沒什麼事兒,我就先睡了,前輩也早點睡。”

他看著窗外的星空,笑了笑,輕聲說:“前輩,晚安。”

“……晚安。”

傅燃低聲說。

電話掛斷,岑年的聲音、順著電話流淌而來的星光,乃至一點點被太陽曬著的甜味兒,全都戛然而止。

傅燃回到了現實裡。

吳端陽正用嫉恨而驚恐的眼神看著他,他聽見了岑年的聲音,也目睹了傅燃的種種變化。他眼中閃過一絲恨意,卻很快被更大驚惶所取代了。

傅燃沒有理會他。

他有點走神。

吳端陽偷覷著他的神色,幾乎以為傅燃忘記了他。他忍著肩膀處的劇痛,試探性地往旁邊挪了挪。

傅燃收回視線,淡淡地掃了他一眼。

“吳先生,”傅燃笑了笑,說,“你運氣不錯。”

吳端陽愣了愣,眼中閃過一絲狂喜:“這、這——”

下一秒,他眼前一黑。

吳端陽撲通倒地,暈了過去。

傅燃收回手,淡淡地掃了一眼那癱在地上、像一堆垃圾一樣的人,彆開眼。

他從桌麵上擺著的紙巾筒裡抽出兩張紙巾,擦了擦滿手的血,然後,他把紙巾和手術刀都直接扔到了垃圾桶裡。

然後,他整了整衣領,恢複了衣冠楚楚的模樣,臉上再次掛上禮貌疏離的微笑。

——剛剛乾了那麼多事情,竟然連多的一滴血都不曾濺到身上,他就像出來赴了一場宴會,現在宴會結束,他也該走了。

傅燃走出去,那同他一起來的、穿著警服的青年倚在門口等他。那青年白麵皮,桃花眼,帥氣的不大正經。

他往審訊室裡張望了兩眼,‘嘖’了一聲:“弄的這麼亂,到時候我還得收拾。”

傅燃笑了笑:“麻煩你了,改天請你喝酒。”

“我要喝你自己釀的梅子酒。”對方開始漫天要價。

傅燃看了他一眼,說:“早點睡吧。”

那人:“???”

“夢裡什麼都有。”傅燃笑了笑。

那人:“……”

兩人沒再多說什麼,傅燃看了眼時間,走了出去。

“你太蠢了,”傅燃背後,那個青年蹲下,對著昏迷的吳端陽嘟囔道,“你真以為,那個大尾巴狼會毫無準備、沒有退路地去做一件事?”

即使吳端陽今天真死在了這裡,依靠傅燃的手段……恐怕,傅影帝還是那個傅影帝,而‘吳端陽’這個人,說不定會成為檔案記錄某一頁裡、審訊第一天突發心臟病去世的可憐蟲。

青年不知想起什麼,打了個寒噤。

他與傅燃是高中同班,上了大學也偶爾聚聚。半年前那次聚會上,傅燃明明還隻是個優秀沉默、略顯冷淡的青年人,他比同齡人要更為老成,但也沒有到如此……深不可測的地步。

他看著這個傅燃,完全無法想象,這個人此時才二十四歲。傅燃的笑容比以前多了,卻也讓人更難看透了。

青年收回思緒,從吳端陽手裡扒拉出一個手機。上麵有一條顯示著‘發送中’的短信,發送內容是吳端陽錄的一段音頻。

“自作聰明。”青年如此評價道。他順手把手機扔到碎紙機裡。

不過……

吳端陽雖逃過一劫,可是有時候,活著不一定比死了輕鬆。

青年似乎想起什麼不愉快的經曆,他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看著那癱在地上的吳端陽,他在胸前畫了個十字,說:

“總之,兄弟,祝你好運。”

然後,他捋起袖子,開始善後。

2.

“潛規則,搶資源,吸毒,一生黑。”

“層主村通網?潛規則那個是造謠,指路隔壁有錘。”

“哈哈哈哈我覺得潛規則是洗不了的,隻不過不是被某娛樂的大佬潛,是被傅影帝潛,滑稽.jpg。”

“幫自己老婆怎麼能叫潛規則?那叫情趣。cp粉日常打卡(1\\\\\\\\\\\\\\\\1)”

“傅岑鎖死,舌甘。啥時候可以安排一下探班?咱們年年第一部戲,媽媽們都很擔心。”

“年糕姐姐們冷靜一下。我有個朋友在劇組,據說他們第一天就熱吻了……整整五分鐘,嘖嘖。”

“你們能不能不要逃避關鍵問題?問題在潛規則嗎?難道不是在吸毒嗎。”

“吸毒一直沒澄清,還買了一堆水軍來混淆視線,不管管嗎@共X團中央。”

“最慘的還是吳端陽吧,被吸毒藝人搶了資源,從主角變成兩分鐘配角。”

“抱走我家羊羊,不接受反駁。”

傅燃發的那條微博短暫扭轉了局勢,許多cp粉跳出來開始過年,短暫地把評論區淨化了一遍。

但幕後主使的人顯然還不打算罷休。潛規則洗清了,水軍便揪著‘吸||毒’這個點瘋狂攻擊。

而同時,吳端陽的粉絲也跳出來,瘋狂攻擊岑年,並聲稱‘關寄年’這個角色,原本是她們家吳端陽的。岑年不知是靠著什麼手段,才擠掉了李導更看好的吳端陽、得到了關寄年一角。

然而,就在黑子的言論很快要占據主導時,剛注冊不久的‘岑年V’突然發了一條微博。

——沒有配文字,就是一張圖,人民醫院蓋公章的毒檢單。

一溜兒的陰性。

.

“人民醫院又怎麼樣?造假那麼簡單,幾塊錢買個章,幾乎無成本的謊話你們也信?”

岑年看著這條評論,打了個哈欠。

電話裡,王月包的聲音疲憊極了:“沒辦法,很多人就是這樣,固有印象一旦形成了,一時半會兒消不下去。”

他想了想,又反過來勸岑年:“你也彆太難過。吸毒都是要坐牢的,你一直好好的,到時候謠言不攻自破。《不寄他年》上映了之後,還能漲一波粉,到時候大家就把這事兒都忘了。”

“嗯,我知道。”岑年淡淡的說。

然而,他和王月包都知道,這事情沒這麼簡單。

圈內許多人,一出道就被人陷害造謠,一直到演了十年的戲,舊賬還是時不時會被翻出來嘲諷一番。

比如某影後被造謠吸毒,在恥辱架上被釘了十五年,前年出國領獎時,頒獎台下還有人舉橫幅說‘她贏得了最佳癮君子獎’之類的話。

這還是好的。更多的人,一開始被造謠了之後,戲路一直不順,資源拿不到,做什麼都被人歧視,就這麼一路默默無聞了下去。

人言可畏。

電話兩頭的人都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兩人再寒暄了兩句,掛了電話。

岑年放下手機,看著停在窗戶上的陽光。

病房裡隻有他一個人,方莉莉去幫他買早餐了。昨晚和傅燃通完電話後,岑年不知怎麼的,很久都沒有睡著,早上卻醒的早。

這是個陽光挺好的夏天。這個單人病房的結構清奇,床挨著窗子,拉開窗簾後,陽光直接灑在床上,岑年曬著太陽,懶洋洋地眯起眼睛。

他皮膚的這麼被陽光照著,白到近乎透明了。也許是因為生著病,他臉上沒什麼血色,神情懶散,半睜著眼睛,頗像隻陽光下打盹的狸花貓,好看的沒精打采。

有人敲了敲門。

岑年頭也沒回,說:“請進。”

那人推門走進來。

岑年以為是方莉莉回來了,一邊打了個哈欠,一邊說:“早餐放在邊上就行,我等會兒吃。”

進來的人沒說話。

岑年覺得有點奇怪,剛要看過去。

“一會兒就涼了,”那個人的聲音低沉悅耳,溫和地說,“趁熱吃吧。”

岑年怔了怔。

“前輩,”他回過頭,眼中的驚喜一時沒藏住,“你不忙嗎?”

傅燃搖頭,笑了笑,剛要說什麼。突然,他身上傳來‘喵’的一聲。

岑年的眼神遊移,從傅燃的臉上,挪到了他肩上——那裡趴著一隻小奶貓,正拖長了嗓子喵喵叫著。那是隻小黃狸花貓,因為實在太小了,剛剛岑年竟沒發現。

他靜靜地看著那隻小貓,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傅燃無奈地笑了笑,解釋道:“剛剛在外麵看見的,看它似乎很餓,喂了點東西,沒想到……”

那小貓順著他的手一路往上爬,在傅燃的肩上左右看了看,似乎很滿意,便趴下了。

小貓在傅燃身上蹭了蹭,然後它仰起頭,好奇地打量著岑年。

岑年也抬頭,與它對視。

他淺褐色的眸子在陽光裡軟成了一汪泉水,他注視著小貓,似乎完全被它吸引住了。

一人一貓對視著。

“前輩,”岑年軟著嗓子請求道,“可以往前一點兒嗎?我想看看它。”

傅燃注視著岑年,剛滿十八歲的男孩子,眼角眉梢都墜著光,噙著笑,美好得有點超出想象。傅燃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他突然有點嫉妒這隻小貓。

他把小狸花貓抱到懷裡,走到病床邊。

“好小一隻啊。”

岑年彎著眼說。他皮膚白到透明,僅唇畔有一點淡粉。岑年期待地仰頭看傅燃,簡直就像在……

索吻。

傅燃腦海裡閃過這個詞。

他頓了頓,俯身,作勢要把小貓遞給岑年。

岑年一手還上著石膏,他半跪在床上,仰著頭,期待地伸出沒受傷的手。

而傅燃突然收回了手,小貓‘喵’了一聲。

傅燃笑了笑:“還是不了,我怕它撓你,碰到傷口。”

岑年:“……”

岑年臉上的沮喪肉眼可見。

小貓歪了歪頭,又順著傅燃的胳膊一路爬到了他肩上,乖乖坐下。

“好吧。”岑年略顯失望地低聲說。

他想了想,穿上拖鞋,站起來。岑年走到傅燃身旁,微微踮著腳。他比傅燃矮上一些,這麼踮腳仰起頭,視線剛好跟傅燃肩上的小奶貓齊平了。

傅燃眼神一暗。

……有點,太近了。

為了同小貓玩兒,岑年站的很近,幾乎就要靠到傅燃身上。隔著這麼點距離,能聞到岑年身上很淡、很好聞的味道,有那麼點甜,卻不顯得膩。

“你好乖啊。”岑年看著小貓,很輕地笑了笑。也許是怕嚇到它,岑年幾乎是在用氣聲說話了。他說話時,軟軟熱熱的吐息噴在傅燃頸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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