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貓歪頭,似乎聽懂了。它揚了揚小下巴,抬起肉墊,輕輕放在岑年鼻子上,然後拖長嗓子‘喵’了一聲。
岑年不由自主地笑了笑,他軟著嗓子說:“你知道我在誇你?”
他伸出沒受傷的手,輕輕撓了撓小貓的下巴,小貓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傅燃站在原地,垂眸,看著岑年。岑年仰著頭,微微傾身,幾乎就要靠到他懷裡。
這讓傅燃幾乎有點坐立難安。
陽光柔軟地落在地上,室內很安靜,隻剩下兩個人的呼吸。
岑年微微側著頭,小貓在他臉上蹭了蹭,似乎很喜歡他。岑年看著傅燃,想了想,說:
“前輩也很乖。”
傅燃低聲問:“是嗎?”
傅燃的視線沉沉,落在岑年身上。小孩兒穿著寬大的病號服,有點太瘦了,從這個角度能看到弧度優美的脖頸、白皙的鎖骨,再往下——
他收回視線。
“嗯,”岑年認真地點了點頭,“可以親一下前輩,當做獎勵。前輩要嗎?”
傅燃的呼吸一滯。
他垂眸,與岑年對視。岑年一眨不眨地看著他,認真極了,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
過了不知多久。傅燃移開了視線,他溫和地笑了笑,問:
“抱歉,你說什麼?”
“我說,前輩想被親嗎?”岑年笑了笑,說。
傅燃說不出話來。
“哦,”岑年的聲音又輕又軟,像一片羽毛,“那我就當前輩默認了。”
過了一會兒,有什麼溫熱的東西,輕輕觸在了傅燃側臉。
就是……觸感有點不對。
傅燃側頭一看,小貓被岑年單手托著,湊過來,在傅燃臉上舔了舔。
傅燃:“……”
岑年顯得無辜極了:“怎麼感覺前輩……有點失望?”
傅燃輕咳了咳:“沒。”
與此同時,門口突然一陣響動。
兩人循聲望去。
方莉莉左手拎著早餐盒,右手握著手機,雙眼發亮,不知站了多久。剛剛岑年和傅燃都沉浸在各自的小心思裡,竟然誰也沒發現她。
方莉莉看著自己手機裡拍下的許多畫麵,手都有點抖了。
——落滿陽光的窗邊,高大的男人站著,白皙俊美的少年微微踮著腳,笑眯眯地同男人肩上的小貓講著什麼。傅燃的視線溫柔地落在岑年身上,除了溫柔與平和之外,似乎還多了那麼一分難以明說的情緒,更加劍拔弩張、更加危險……
這是一副足夠美好、足夠惹人遐想的畫麵。
方莉莉把照片舉著給兩人看。她激動地直跺腳:“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麼雜誌硬照呢,大型吸貓現場,真的……真的太好看了,天哪。”
大型吸貓現場……
岑年眯了眯眼睛。
他與傅燃不約而同的,都想到了點什麼。
.
上午九點。
這是個周末,許多人睡懶覺,到了九點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他們打開熱搜,映入眼簾的,正是最近那個深陷吸毒、潛|規則醜聞的岑年發的。
“岑年V:我承認,我吸毒了。[圖片]”
看見第一行字,所有人心裡一跳。
然後他們點開了圖片——
少年微微笑著,蹭了蹭小奶貓,他眼睛眯了起來,顯得很享受。奶貓蹲在一個高大的男人肩上,因為那男人背對著鏡頭,看不見臉,隻能看見挺拔的背脊、長且直的腿,但看個背影也十分有魅力。
而小奶貓的頭頂,頂著一個Q版小箭頭,小箭頭指向兩個Q版字體——‘毒品’。
然後,他們一臉呆滯地刷新了一下頁麵,刷新出來的是一條‘共X團中央’剛剛發的微博。
“這位同學,吸貓是重罪,請你積極自首[doge]\\\\\\\\\\\\\\\\\\\\\\\\\\\\\\\\@岑年V:我承認,我吸毒了。[圖片]”
所有人:“……”
這是……共X團親自出馬,洗白了?
3.
“等等,年年這是穿著病號服吧?手上也打著石膏,這是劇照,還是……”
“是真受傷了吧,我在S市,去過這家醫院。據說涉及到什麼,不讓報道。”
“啊啊啊心疼QAQ”
“生氣了!真的生氣了!!這才剛開拍幾天?就受傷成這樣了,李延乾什麼吃的??”
“片場事故?不對啊,《不寄他年》沒有什麼危險場景鏡頭。”
“應該是人為的。”
“那——”
岑年靠著‘吸貓’微博和那條廣告漲了些粉,但粉絲的大部分構成還是cp粉。而對於他受傷這件事,大家都在等官方表態。但官方表態與新聞卻遲遲不來。
這時候,反倒有許多吳端陽的粉絲開始出來嘲諷了:
“惡有惡報,誰讓他搶資源?”
“以一己之力拖延劇組的進度,牛逼了。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當初就讓羊羊上呢。”
“裝可憐博同情的吧,這照片多半也是擺拍,誰重病還有心情吸貓賣腐?”
又是一輪罵戰。吳端陽的粉絲就像瘋狗一樣,逮誰咬誰,還沒入粉多久的岑年粉絲紛紛有些招架不住。
轉機是在中午。
S市當地新聞更新了一條‘某吳姓藝人涉嫌惡意傷人,已被拘捕’的新聞,但由於當地新聞的傳播力實在太小,並沒有人當回事兒。而吳端陽的粉絲更是直接在微博下麵刷屏,讓媒體不要造謠、不要用‘吳姓’這種詞來誤導路人,引起誤會。
然而,沒等他們舞多久,這條微博被《不寄他年》的官博轉發了,並且明示要替換該配角的演員。而匿名爆料博主也開始放錘,說吳端陽因為嫉妒惡意傷人,現在已經被刑拘了。
吳端陽的粉絲開始有點心虛了。吳端陽曾經有交情的藝人,一個都沒有站出來,反而急著撇清關係,就連吳端陽自己的微博都沒有辟謠,甚至還把之前發過的、暗示自己被人搶資源的微博給刪了。
但是他們沒從正主那邊得到任何消息,仍在各種死鴨子嘴硬,直到——
下午兩點,人民X報轉發微博,並帶上了‘淨化娛樂圈,拒絕潛規則與毒品’的tag。與此同時,匿名爆料上了錘,吳端陽被某公司高層潛規則的照片。甚至還有他販毒時的聊天記錄與各種實錘。
……等等,拒絕潛規則?毒品??
人民群眾在愣了愣之後,突然就反應了過來。
“好一出年度大戲。”
“一波三折,這瓜太香了。誣陷彆人潛規則和吸毒,結果對手沒拉下馬來,自己卻跳下去了哈哈哈哈xswl。”
“《不寄他年》這劇組還行不行啊?又是惡意傷人,又是潛規則販毒的,嘖嘖嘖。”
“……”
吳端陽低著頭,脖子上纏著繃帶。
他剛醒來的時候,瘋了似的跟所有人說——他需要被保護,傅燃想殺了他,卻沒有人信。甚至,還有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他,悄悄給精神科醫生打電話。
吳端陽看著他們的眼神,突然就反應了過來。不是沒人有信,而是……他們不敢信。傅燃既然能在那種情況下直接進來殺人,肯定也有彆的手段全身而退,說不定還有後招。
而且,他在被拘留時費儘心機藏起手機、錄了音,如今手機也不見了。
他打了個寒噤。
“吳先生,”律師敲了敲桌麵,“我直說了,勝訴的可能性不大。”
“怎麼可能??”吳端陽焦慮地咬了咬指甲,說,“你打一下這個電話,就說吳端陽要找李先生。”
律師將信將疑地撥打了電話。
吳端陽眼神扭曲而發亮,李先生是他最後的希望了。
兩分鐘後。
“抱歉,吳先生,這是個空號。你確定沒有記錯?”
“這,這怎麼可能……”
吳端陽瞪大眼睛。
他搖了搖頭,勉強笑了笑:“不可能的——而且,我不是隻是惡意傷人嗎?也、也判不了多久——”
“您不是還販毒嗎?這個重量的□□,判無期都算輕的了。”
聞言,吳端陽的臉色灰敗了下來。
——他成為棄子了。
.
發完那條微博,已經接近中午了。岑年點擊完發送就關了微博,不再去關注後續的進展。
傅燃臨時有事,需要離開。在他掩上門的那一秒,岑年低聲嘟囔了一句“醫院的飯真不大好吃”。
傅燃出門的腳步就頓住了。
關門聲遲遲沒有響起。
岑年閉上了眼睛,似乎打算睡了。然後,他聽見了傅燃的聲音。
傅燃對方莉莉低聲說:“晚上不用訂醫院的餐。”
方莉莉這姑娘腦子有點軸,她問了句:“啊?那年哥的晚飯……”
傅燃沒說話。
李陽正站在門口,傅燃想了想,對他說:“晚上的飯局先推掉吧。”
方莉莉這才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
“嗯。”傅燃笑了笑,關門出去了。
在門關上的那一秒,岑年睜開眼睛,眼裡一絲困意也無。
他看著關上的門,好半晌,唇邊勾勒出一抹很淡的笑容。
——他在試探,試探傅燃對他的態度。
目前看來,進展良好。
這輩子的傅燃,相比上輩子,似乎變得更加……更加容易親近了?岑年有時也會覺得奇怪,上輩子的一開始,他是能感覺到的,傅燃並不喜歡他。即使這輩子他改變了些,也不至於……
不過,這樣也好。這樣,他的許多事情都會順利許多。
岑年搖了搖頭,沒有深想。
時間過的很快,下午六點時,岑年午睡醒來,看了兩頁劇本。
因為發生了的一係列事情,劇組停拍了一天。而岑年覺得,這件事情還沒完。雖然吳端陽是涼的透透的了,但是……現在微博上的風向——就好像有人在故意唱衰《不寄他年》這部戲。
吳端陽被控販毒,這怕是成為棄子了。他背後的勢力估計想,扔了也是扔了,不如讓這棋子最後發揮一下作用。
一個出過毒販的劇組,總歸是不大光彩的。
恐怕,那群人的目標,一開始就不是岑年。他們隻是借了吳端陽這麼一個東風,想從岑年這邊下手,沒想到啃到硬骨頭了。
岑年捏了捏鼻梁。
“嘉輝娛樂……”
岑年低聲喃喃這,眯起眼睛。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上輩子——
門被輕輕推開。
岑年眼底的陰霾一瞬間散了,與此同時,那些與他外表年齡不相符的成熟、陰沉等等神色也迅速褪去。他閉上眼睛,蹙起的眉展平,唇角微翹,似乎在做個很美的夢境。
來的人似乎以為他在睡覺,一切響動都很輕。
那個人把餐盒輕輕放在了桌上,然後,他走向床邊,俯身——
“前輩,為什麼你每次都能發現?”
岑年無奈地睜開眼睛。
他真是奇了怪了,在飛機上也是,這次也是,他自認他的裝睡天衣無縫,傅燃卻次次都能發現。
傅燃用筷子夾著一小個灌湯包,放在他鼻尖上,香味兒透過薄薄的包子皮傳遞而出。
岑年從床上坐起來,接過筷子。
聽見他的疑惑,傅燃笑著搖了搖頭,低聲說:
“你一定沒見過自己睡著時的樣子。”
他的聲音太低,岑年並沒有聽清。他想追問,但猶豫一下,還是作罷了。
“為什麼是菜包?”岑年夾著灌湯包歎了口氣。
“蟹黃是發物。”傅燃摸了摸岑年的頭,說,“對傷口不好。”
“噢。”岑年顯得有點失落,但還是乖乖把幾個包子全吃掉了。
他摸著肚皮,打了個嗝,說:“前輩,我差不多——”
就看見傅燃正在從餐盒裡往外麵拿東西。
一碗紅棗粥,一小碗燉豬蹄,蜂蜜溫水……
傅燃眉頭動了動,似乎有點奇怪:“嗯?”
他臉上似乎寫著‘剛上了開胃菜,怎麼就飽了?’這麼一行字。
岑年:“……”
他隻能忍著飽腹感,又每樣嘗了點。
岑年打著飽嗝,這回是真的飽的不行了。他換了個姿勢,看向窗外,胃撐得慌。病房是在一樓,不遠處有個小花壇,許多病人與家屬喜歡在那裡散散步。
他看見一個人。
那人穿著解放鞋,衣服上打了好幾個補丁,消瘦的可怕,左鎖骨上腫著個包。他旁邊跟著個眉目淩厲的女人,正在不停地催他往前走。
“這是……”
岑年蹙了蹙眉。
傅燃掃了窗外一眼,搖頭:
“胃癌晚期,可能是不想治療了。”
這話說的很委婉。實際上,許多人不是不想治療,隻是沒錢,或者家裡人乾脆不願意再花錢治療了。人都病那麼重了,他的妻子竟然還讓他自己一步步走出醫院。
岑年看著窗外那兩個人,眉頭皺了皺。他翻了翻銀行卡的餘額,想從床上站起來,突然——
那男人晃了晃,倒在地上。
岑年怔了怔,要再看,突然眼睛被人捂住了。傅燃在他耳邊溫聲說:
“彆看了。”
岑年:“……”
他動了動嘴唇,想說點什麼,卻被一陣電話鈴聲打斷。
是傅燃的手機。
傅燃看了眼來電顯示,猶豫了一下。他放下手,對岑年說了聲‘抱歉’,走了出去。
岑年剛剛無意間瞥到傅燃的屏幕,愣了愣。
——來電人是於琳。
影後於琳,嘉輝娛樂一姐。
岑年打開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八月二十五號。
兩個月後,是於琳的生日宴,她在Y國租了一棟古堡舉辦party。而《不寄他年》的拍攝周期,也差不多是兩個月。
兩個月後,差不多就要開始宣傳了,如果他們真的是針對劇組,也許會選擇在那個時間動手。
這個生日宴上,發生了一些醜聞,這個醜聞被刻意壓了下來,一直到十二月份才揭發,成為了嘉輝娛樂破產的□□。
而顯然,這次吳端陽事件的幕後主使者,與嘉輝娛樂脫不開關係。更重要的是,上輩子,這個嘉輝娛樂……做了些讓岑年很不開心的事。
岑年眯了眯眼睛。
他撥了方莉莉的號碼:“莉莉,幫我買一下兩個月後飛Y國的機票。”
“啊?”方莉莉怔了怔,“你傷還沒好,去Y國做什麼?”
岑年心不在焉地想了個借口:“奔喪。”
門外。
“李陽,麻煩幫我訂一下十月二十號飛Y國的機票。”
“好的,燃哥……”李陽猶豫了一下,“那個時候好像有個通告,要請假吧,怎麼說?”
“就說我去——”傅燃頓了頓,沉思片刻,說:“奔喪。”
李陽:“……啊?!”
.
兩天後,岑年出院的日子。
他天生嗜睡,十點要出院了,早上九點了還在睡覺。
所以,他自然也不會發現,自己的床頭多了一束紅玫瑰,玫瑰裡夾著一張小紙卡,上書:‘致岑年,近來在國外,一回國就去看你’。
但另一個人看到了。
那人穿一身挺拓的襯衫,高大而英俊。他放下裝著粥的保溫杯,拿起卡片,細細看了半晌。
——不是說吵架了麼?
傅燃看著署名,沉默片刻,笑了笑。
眼底卻一絲笑意也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