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年住院時在醫院躺了兩天,出院後又在酒店當了幾天米蟲。
他打了個哈欠, 按了遙控器, 覺得自己身上要長黴了。
《不寄他年》原本預留的時間還算充足,隻是被吳端陽的事情這麼一攪合, 主演又受了傷,現在隻能拍些傅燃的獨角戲、配角的戲份, 而岑年的所有鏡頭都要壓縮在一個月內完成,檔期便緊了起來。
從李導日益後退的發際線足以看出, 李延的壓力也並不小。
不過……
李延想要岑年儘快恢複、開始拍戲, 而傅燃不知出於什麼原因,總之,這幾天來,岑年幾乎被禁足在酒店裡了。
就連方莉莉也是他們的幫凶。
岑年無聊地按著遙控器。
他一直不是個享受安靜的人, 即使現在能天天見到傅燃、偶爾還能逗一逗對方, 撩撥一下, 但這麼連著幾天呆在酒店裡,是個人都要膩了。
晚上九點整, 他換到了嘉佳卡通頻道, 開始看第七遍海綿寶寶。
正演到海綿寶寶要去抓水母時, 岑年眨了眨眼, 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傅燃這幾天被李延壓榨著,每天都要接近十點才收工。但傅燃知道岑年睡得晚, 每天拍完戲就會帶點夜宵來看岑年、同他說晚安。
……跟高中時代的查寢似的, 但凡岑年不在酒店, 他都能發現,不過——
岑年拿出手機,給傅燃發了一條微信:
“前輩,我先睡了。”
對方很快回了一個‘嗯。’
——岑年竟然從這個‘嗯’中看出了一絲失落。
岑年的壞心眼又蠢蠢欲動了,他想了想,按下說話鍵,放軟了聲音說:
“今天辛苦了,”他打了個哈欠,聲音顯得懶散又乖巧,“前輩,晚安。”
岑年一直很清楚自己聲音和外形的優勢。他靈魂是二十八歲,奈何占了個十八歲的殼子,撒嬌占便宜得心應手。
傅燃那邊好半晌沒說話。
過了半天,傅燃才回過來兩個字——‘晚安’。
岑年一肚子壞水在冒泡,他想了想,打字道:“我聽不到啊,想聽前輩自己跟我說。”
“……”
傅燃沒有立刻回複。
岑年也不著急,他一邊站起來,一邊開始找房卡、錢包和充電寶。現在才九點,距離傅燃回來至少還有一個小時,而且,傅燃肯定以為他已經睡了。
從現在開始,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他都是自由的。
說實話,他有點想喝酒。除此之外還想吃點好吃的,S市口味偏甜,美食很多,剛好是他喜歡的。但傅燃卻以對傷口不利為理由,許多都不給吃。
岑年左手還打著石膏,他用右手艱難地換了身衣服。臨出門前,他想了想,又拿了個棒球帽戴著。他握著手機打開門,感受到了手機的震動。
傅燃給他打了個電話。
岑年笑了笑,接通電話。
“喂,前輩。怎麼了?”
他的語氣無辜而懵懂,似乎完全忘記自己剛剛在微信上說的話了。
“嗯,”傅燃那邊很安靜,他的聲音低沉而溫和,“你快睡了?”
“是的。”岑年一邊點頭,一邊很輕地推開了門。
這賓館的門做了特殊設計,推門時隻要不用力,是不會有很大聲響的。傅燃顯然也沒察覺出什麼異樣。
“前輩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岑年一手拿著手機,伸手去把房卡取下來,房間裡斷了電。
他的聲音很軟,還帶著點甜,像隻昏昏欲睡的小鬆鼠,強撐著眼皮等一句晚安好夢。
傅燃的聲音又低又溫柔,像是怕驚擾了什麼,他說:
“晚安。”
岑年一邊愉悅地聽著,一邊帶上了房間的門。
突然,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由於網絡延遲,話筒裡的那句‘晚安’,和現實中傳來的聲音先後而至。岑年渾身一僵,抬起頭,往前看。
傅燃襯衫的袖口挽起,手中搭著一件西裝外套,似乎要去赴約。
他站在三步開外的地方,握著手機,唇角的笑意還沒來得及褪去。傅燃掛了電話,定定地看向岑年。
剛剛在電話裡道過晚安的小朋友,穿得整整齊齊、漂漂亮亮,手裡還握著充電寶,一副兩個小時內不打算回來的樣子。
傅燃看了看表,晚上九點。
岑年:“……”
傅燃沉默一陣,笑了,眼底卻並沒有幾分高興的神色。他說:“好巧。”
“……我可以解釋。”
岑年摸了摸鼻子。
.
李延不是一向不拖到十點不放人的嗎,怎麼偏偏今天就提前了兩個小時?
岑年真有點沒搞懂,以至於此時,他的表情有點空白,理由還沒來得及編好。
“行,”傅燃點頭,溫和地說,“解釋吧。”
岑年鼻尖有點冒汗,他說:“其實我是想去,散散步,有助於睡眠……”
傅燃看著他,說:“是嗎?”
岑年眼神遊移了一下,剛要說點什麼,傅燃的手機響了。
傅燃做了個抱歉的手勢,接起電話:“喂?”
那邊人說了句什麼,似乎是在催促他快來。
傅燃微微蹙起眉:“稍等。”
他捂住話筒,對岑年低聲說:“乖,這麼晚了,回去睡吧。”
在短暫的慌亂後,岑年也穩住了。
他看了看傅燃的穿著,聯係剛剛電話裡聽到的內容,猜出了什麼。他想了想,問:
“前輩是要出去玩兒?”
傅燃言簡意賅道:“應酬。”
“哦……”
岑年等他掛完了電話,才說:“我也需要社交生活的。”
“嗯。”傅燃摸了摸他的頭,“現在太晚了,以後再說。”
“可是,前輩有很多朋友,我在S市什麼都沒有啊。”岑年接著說。
他低下頭,眉眼落寞,顯得十分沮喪。但半晌後,他看向傅燃,勉強笑了笑,搖頭:
“沒事,我先去睡了,前輩晚安。”
徹頭徹尾是一個可憐惹人愛、獨自在異鄉孤苦無依的小朋友。
岑年吸了吸鼻子,轉過身。
他一步步往房間裡走。,數了數秒。
五,四,三——
“等等。”
倒計時還沒數完,傅燃喊住了他,在他身後無奈地說:“我隻是去見一個高中同學。”
他猶豫了一下,說:“如果你不介意,可以一起去。”
“……”
岑年的表情呆滯了一下。
他隻是想爭取一下出門的權利,卻沒想到——
不過,也行。
岑年的大腦飛快轉了轉,轉過身時,已經笑容燦爛了:“好的,不會唐突吧?”
傅燃淺笑著搖了搖頭。
“我有一個請求。”岑年亦步亦趨地跟在傅燃身邊,仰著頭說。
“嗯?”傅燃放慢了步子。
“可以喝——”
“不行。”傅燃溫和地笑著說。
這小朋友看著乖巧,其實喝酒打遊戲樣樣齊全,閒下來還好去泡泡吧,這傅燃是知道的。
“……”
李陽開了車停在樓下,把兩人接上,一路往市中心駛去。
傅燃上了車就開始打電話:“嗯。換一下地點,吃點清淡的。”
“酒?”傅燃看了岑年一眼,“不行。市中心有家粵菜館吧?就那裡吧。”
那邊的人十分不滿:“你帶的是誰啊?你私生子?你老婆?哪有人大晚上吃粵菜、喝功夫茶養生的,夜宵就是要——”
“顧晏,”傅燃笑了笑,“付雪演唱會門票剩的不多了。”
“……”那邊的人訕訕住嘴了。
“說真的,”顧晏頓了頓,又抱怨道,“你帶的是個什麼人?女朋友?你不是有個白月光嘛,那位修成正果了?”
岑年刷微博的手指一停。
他原本沒打算聽,隻在微博翻頁的空檔突然聽見這麼一句。他立刻豎起耳朵,仔細聽著傅燃電話那邊的響動。
……傅燃最近打電話越來越不避他了,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傅燃沒說話。
他看了岑年一眼,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抱歉,我不記得了。”
“哎,白月光啊,就你前天喝酒還跟我說過的,叫——”
顧晏似乎還想說什麼,但出乎意料的,傅燃竟然直接掛了電話。
說實話,傅燃一直很照顧彆人的感受,直接掛電話這種事,岑年還真沒見他乾過。
而且……傅燃這麼直接掛了電話,就像很怕被岑年聽到什麼一樣。
岑年一蹙眉。
車內沒有開燈。小城睡的早,不過九點,馬路上隻剩零星幾個路人,路燈一盞盞閃過。昏黃的燈光透過窗子,照進車內。
岑年想再刷刷微博,奈何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了。
……白月光?
他乾脆把手機放了下來,看向傅燃,慢吞吞地問:“前輩,你談戀愛了?”
岑年表情控製的挺不錯,隻讓自己表現出了詫異與好奇的情緒,卻沒有顯出醋勁兒。
“不是,”傅燃笑著搖了搖頭,解釋道,“我大學時不想談戀愛,朋友卻偏要給我介紹。後來我覺得煩了,就找了個理由。”
岑年恍然大悟,‘哦’了一聲。
……鬼話連篇。
岑年在心裡說。
先不說按照傅燃大學時那個性格,他很少跟彆的人一起打遊戲、泡網吧,酒肉朋友很少。彆人泡妞的時候他在圖書館,彆人打架吸煙時他還是在圖書館,傅燃唯一乾過的、比較出格的事情,大概是在一個樂隊裡打了幾年的架子鼓。
他根本不會交那些非要給他找對象的朋友。
顧晏這個人岑年記得,是個二世祖,家裡很有來頭,沒什麼作為,但為人不壞。他膽子大的很,警||察局也混進去過。顧晏自己都沒有個固定的對象,更不要說給彆人找對象了。
岑年看著窗外的燈火,半垂了眼瞼。
他想起上輩子看過的一個訪談。是傅燃新電影的宣傳訪談,當時主持人為了活躍氛圍,扣著電影的內容問了句:
“《十二年》的主角,為了回到愛人身邊,努力了接近十二年呢,這也是一場長達十年的暗戀。那傅燃有沒有暗戀過誰,超過十年?”
以往,這種問題,傅燃是不會回答的。
但那天,不知是氛圍過度放鬆還是彆的什麼,傅燃輕輕笑了笑,說:
“十年沒到,但也差不多了。”
當時還上了幾次熱搜。但由於沒有後續,大家便忘了這回事。
不過……
重生後,他想過這件事。也想過那會不會是自己。畢竟那個訪談是在岑年二十七歲的時候,距離他的死、傅燃的告白,僅僅隻有一年。但是……
說實話,他自己清楚,在拍《不寄他年》乃至往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傅燃都不曾對他動心。
一個人喜不喜歡你,自己其實是感覺的到的,岑年也隱隱約約有感覺,傅燃喜歡上他,大約是在他二十五歲那年。
二十五歲到二十七歲,根本稱不上‘差不多十年’。
岑年抿了抿唇。
很快到了目的地。果然是家粵菜館,複古風的裝修,有種老香港的感覺,穿著旗袍的侍者在門口迎接。
岑年低著頭,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一直靠傅燃領著走。
他們上樓,進了包廂。顧晏已經等了一會兒了,看見他們時,顧晏先同傅燃打了個招呼。
然後,顧晏就直勾勾地看著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