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年:“?”
桃花眼的青年眨了眨眼,朝他伸手:“你好,白——”
白?
突然,傅燃微笑著說:“顧晏。”
顧晏打了個寒噤。
岑年:“嗯?請問……”
顧晏把後麵的兩個字吞了進去,乾笑了兩聲,訕訕道:
“沒,沒,我是說你長得好白啊,又白又好看。”
哪有上來就誇人白的?難道是S市的習俗?
岑年滿頭霧水,還是保持著禮貌的笑容,說:
“謝謝。”
.
飯局平穩的進行著。
那之後,顧晏就沒再說什麼出格的話,隻同傅燃嘮嘮嗑,調侃他一番,或者逗一逗岑年。
顧晏這人從表麵上看不出來,實際上話挺多的。他自己帶了酒,先是勸傅燃,被傅燃婉言謝絕後,又開始勸岑年酒。
岑年頗有點蠢蠢欲動。
“就一口。”岑年和顧晏一起看向傅燃,兩雙眼睛一樣的亮,一樣的充滿期待。
“前輩,就一口,不會出事的。”岑年軟著嗓子說。他酒量不好,卻好喝兩口,感受那種熱乎乎的感覺。
傅燃無奈而溫和地搖了搖頭:“不行,對傷口不好。”
顧晏在旁邊煽風點火:“真的,不會出事兒的,三國演義裡那誰刮骨療毒,還要喝口酒助興呢——”
傅燃的笑容淡了:“不行。”
顧晏:“……”
說實話,這區彆對待有點明顯。
他拿了個酒杯,倒了一個瓶蓋兒那麼多,要遞給岑年。岑年搓了搓手,要接過。
傅燃笑著說:“顧晏,你敢?”
顧晏抖了抖。他把快要遞到岑年手中的酒杯收回,自己一口灌了下去。
“喝這個。”傅燃把桌上的烏雞湯裝進小碗裡,推給岑年。
岑年摸了摸鼻子,接了:“謝謝前輩。”
然後,他端著湯碗,顧晏端著酒杯,兩人一碰,很有默契地各自一乾二淨。
傅燃:“……”
傅燃臉上的笑容僵了僵。
顧晏還在樂嗬嗬地:“感情好,一口悶。岑年,咱們以後可以經常……可以偶爾出來喝個酒。”
他看著傅燃的表情,立刻改了後半句的口風,加重了‘偶爾’的語氣。
“對了,”顧晏夾了一筷子菜,說,“你倆什麼時候談戀愛的?傅燃這人,就像是個悶聲發大財的,說不定得等結婚了才告訴我們。沒想到啊。”
傅燃給岑年夾了一筷子菜,沒說話。
“那個,”岑年看了傅燃一眼,笑了笑,說,“我有男朋友,跟前輩隻是普通的同事關係。”
——普通的同事關係。
傅燃伸在半空的筷子頓了頓,眼神一黯。
片刻後,他麵色如常地收回筷子,端起了湯碗。他從頭到尾都在幫岑年布菜,到此刻自己才吃了第一口。
“啊,”顧晏像是十分吃驚,他看了看岑年,又看了看傅燃,一時不知說些什麼了,“這樣啊。”
他訕笑了兩聲:“抱歉。”
氣氛一時有點冷。
顧晏給傅燃倒了杯酒,推給他,說:
“傅燃,我敬你。”
傅燃搖了搖頭:“明天還要工作。”
顧晏一拍他的肩,低聲說:“兄弟,我理解你,要堅強。”
傅燃:“……”
他沉默片刻,拿過酒杯。
岑年看著他們。兩人畢竟是許多年的交情了,一句話沒說,偶爾一碰杯,眼見著酒瓶就見底了。
席間,傅燃表現的很正常,還能時不時幫岑年夾兩筷子菜。但顧晏卻不大行,他也是那種好酒但酒量不好的人,喝了小半瓶,就迷迷糊糊了。
酒過三巡。
“傅燃,嗝,”顧晏打了個酒嗝,指了指傅燃,對岑年說,“這小子從小就是悶葫蘆,乾什麼都不說。有喜歡的人也不說,生病了也不說,有時真讓人懷疑,他有沒有拿我當朋友。”
“而且,”顧晏不需要任何人捧場,自顧自抱怨道,“以前高中那會兒,他有時好多事兒都不記得了。就說我十八歲生日宴吧,提前了那麼久跟他說,天天強調,他還是忘記了。”
好多事兒都不記得了?
岑年的思緒在這句話上停了停。他想起了他十八歲第二次見麵時,傅燃冷漠陌生的表情,想起了那朵紙折玫瑰。
但是半晌後,他搖頭笑了笑,把這事兒拋到了腦後。
……大概,傅燃隻是單純地忘了。人要是真的對一件事上心,又怎麼可能不記得?
“抱歉,”傅燃搖了搖頭,無奈道。
“罰酒。”顧晏順勢說。
傅燃並不推辭,舉杯與顧晏碰了碰。
粵菜館的燈光昏暗,透著點上世紀老香港的味道。傅燃一手持著酒杯,眼底泛著些瀲灩,似乎也有幾分醉意。也許是久彆逢故友,他比起平日的冷淡溫和,要更為放鬆些,多了那麼一分英俊。
岑年心頭一動。
“有喜歡的人?”岑年試探著問,“高中的時候嗎?前輩他……早戀?”
他這就是明顯的套話了。
但傅燃不知是醉了還是怎麼的,搖了搖頭,認真地說:“不是高中。”
“對,”顧晏附和道,“他高中忙著高考,哪有時間去談戀愛啊。唉,可惜最後還是去了個破學校。”
“Z大挺好的。”傅燃蹙了蹙眉。
這岑年倒是知道,以傅燃的高考成績,本來是可以去首都最好的學校,但他為了照顧家裡,留在了Z市。一直到奶奶去世,才搬家到了B市。
“是是是,”顧晏笑了兩聲,“是挺好的,離家裡近,還能遇見喜歡的人。”
“是……同班同學?還是同一個學校的?”
岑年努力讓自己顯得疑惑且好奇。
“不是同校。”傅燃言簡意賅。
岑年怔了怔,看向他。
燈光下,傅燃的眼神含著層霧氣,情緒看不大分明。
傅燃隻是有點醉了,但沒有完全失去一時。
岑年想多問一點,卻知道,再問下去說不定會讓傅燃警覺了,隻得作罷。
“還喝嗎?”顧晏問傅燃。
傅燃搖頭,說:“不喝了,我怕……”
他抿唇,頓了頓,沒往下說。
“今天先到這兒吧。”
岑年和顧晏都應了聲好。
傅燃笑了笑,拿起外套,站了起來。
.
接近十一點,雖然是晚上,但仍然有點冷。
S市靠海,市中心出去兩步就是海邊,這家粵菜館更是靠海了。下樓時,帶著鹹味兒的海風混雜著涼意撲麵而來,岑年醒了醒。
這建築老舊,沒有地下停車場,李陽開著車在馬路對麵的露天停車場裡等著。
過馬路時,岑年仍陷在自己的思緒裡。紅燈還沒轉綠,他就直接邁步往前走了。
突然,一股力量拉扯著他往後,岑年踉蹌了兩步,跌進一個懷抱裡。
一輛貨車擦著鼻尖呼嘯而過。
岑年一怔。
他自己看著那貨車,也不由地有點心驚肉跳——貨車的駕駛座高,又是大晚上,經常因為看不見人而出些交通事故。剛剛那個速度,顯然是沒看到路上有人的。
傅燃很快鬆開了他。岑年轉身,臉色也有點蒼白:“前輩……”
傅燃沉沉地注視著岑年,沒有笑。
岑年被他這麼看著,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他又做錯了什麼?傅燃為什麼又生氣了?
岑年不知自己的心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轉變的,也許是那位不知名的白月光,也許是因為傅燃在陷入回憶時,盛滿了柔軟、繾綣、沉溺的眼神——不是因為他。
對於任何人來說,二十郎當的年紀應該都是很美好的吧。但這段美好裡,卻沒有岑年的影子。他來得太晚了,傅燃的溫柔繾綣、縱容寵溺,全都不屬於他。
傅燃簡直是在拿他當小孩子。
岑年彆開視線,笑了笑,有點賭氣地說:
“謝謝前輩救了我,麻煩您了。”
——‘麻煩您了’。
聞言,傅燃眸色一暗。
他似乎想說點什麼,但張了張嘴,最終作罷了。
半晌後,傅燃垂下眼瞼,嗓音有點發緊,低聲說:
“沒事。”
“……以後記得看路。”傅燃低低地說,不等岑年回答,先往前走了。
兩人間的氣氛又有些僵硬。
上了車後,傅燃就閉上了眼睛。他雙手交疊著放在腹部,向後靠,一副拒絕交流的姿態。
他的眉頭微微蹙著,傅燃平日裡眼神是清明而冷靜的,即使麵上時常帶笑,那眼底也沉鬱而疏離。
但閉了一會兒眼睛後,也許是真的累了,傅燃皺著的眉一點點舒展開,呼吸也平穩了不少,似乎是睡著了。而傅燃這麼閉上眼睛時,難得的顯出了幾分孩子氣。
……還是有點醉了吧。
車在路上平穩地行駛著,車內沒有開燈,昏黃的燈光透過車窗一格格照進來,光線明滅而曖昧。
岑年眼神一軟,鬱結了半天的氣不知怎麼的,竟消了。
車內開著空調,有些冷。
他想了想,用沒受傷的手拿起放在一邊的外套,湊過去,要給傅燃蓋上。
他自認動作很輕了。
岑年放下外套,剛要坐回去時,手腕忽然被人握住了。
傅燃的手很涼,有些輕微的發抖。他蹙著眉,像是剛剛做了個短暫的、不算很好的夢,以致睜開眼睛時,臉色都有點蒼白了。
“怎麼了?”
岑年軟了聲音,輕聲問。
傅燃握著他的手,沒有鬆開。也許是剛剛的小睡,也許是今晚多喝了半杯的酒,傅燃顯得不那麼清醒。
他的眼神也是如此,不那麼穩重冷靜,也不那麼冷淡疏離,帶著點慌亂、不安,柔軟極了。
傅燃定定地注視著岑年。
一片寂靜中,略顯悶熱的空氣一層層附著在皮膚上,讓人有點喘不上氣兒來。
傅燃的眼神絲毫不加掩飾地落在岑年的臉上,一寸寸描摹。從額頭到眼睛,再從鼻尖到唇。他似乎十分茫然,又似乎有點焦急,握著岑年的手有點緊,像是在確認他的存在。
岑年猶豫了一下,試探著開口:
“前輩——”
下一秒,岑年睜了睜眼睛。
傅燃伸出雙手,捧著岑年的後腦勺,吻住了他。
悶熱黏著的空氣一瞬間燃燒起來,所有聲音都漸漸遠去,岑年能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還有……
雙唇分開的間隙裡,傅燃的聲音很低,帶著幾分顫抖。
他在岑年耳邊說:
“……還好,你還在。”
岑年呼吸一滯。
‘還’在
岑年定定地看向傅燃。半晌後,他笑了笑,嗓音有點乾澀,他問:
“前輩,你把我……當成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