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晚安(2 / 2)

突然,岑年的身體歪了歪,整個人靠在了傅燃懷裡。

傅燃一怔。他看了看岑年,哭笑不得地發現,岑年竟然維持著坐姿,睡著了。

……是真睡。

岑年睡著的時候,表情總是顯得很不高興。他睡著時不會笑,眉頭微微蹙著,像是時常有種不安全感,又像是對一切都苦大仇深,倔強的可以。

這與岑年平日裡所展現的模樣不同。也正因為如此,每次岑年裝睡,他都能發現。

但傅燃覺得,睡著時的很可愛,可愛極了。

讓人簡直想……

傅燃把岑年打橫抱起來,特意注意著,沒壓到岑年受傷的手。

出乎意料的。在被傅燃完全抱在懷裡後,岑年的眉頭舒展開了,緊緊抿著的唇角也放平,像是結束了一個噩夢,進入了一場很甜的美夢裡。

他無意識地在傅燃懷裡蹭了蹭。

傅燃笑了笑,在岑年額頭輕輕一吻。

他低聲說:

“岑年,晚安,好夢。”

“還有……”

“那個人,是你。”

這句話沒有被任何人聽到,它靜靜地散在八月天台的空氣裡。

夜風溫柔地撫過,像一支悅耳的歌,在兩人身邊打了個轉,又吹向更遠的地方。

.

2.

B市。

江緒摘下防護眼鏡,脫下白大褂,走出了實驗室。

一個人亦步亦趨地跟上來,搓了搓手,問:“江博士,怎麼樣?”

江緒搖了搖頭:“不行。”

那人臉色一黑。

“張經理,放射性嚴重超標,”江緒拿起紙巾擦了擦手,麵無表情道,“這種藥是不可能上市的。”

“江博士,”張經理悄悄推給江緒一張卡,說,“這樣吧,你給句話,我們這邊轉讓百分之一的股份給你,行不行?”

百分之一的股份,的確是很誘人的條件了。

畢竟這家公司還有些底子,規模不小,國內接近半成的抗癌新藥都出自這家製藥廠。

江緒瞥他一眼,接過了卡。

張經理眼中閃過一絲狂喜:

“江博士,識時務者為俊傑,那咱們以後合作愉——”

他的‘快’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隻見江緒握著那張卡輕輕一用力,卡從中間斷成了兩半。

“……”

張經理麵色鐵青。

“江緒,你彆給臉不要臉了。”張經理小聲說。

江緒笑了笑。

“要上市?可以啊。”

“要麼換原料、降低放射性,除此之外……”

“我們可以提供注射藥物後、二十年內無異常反應的樣本個體。”王經理急急地說。

江緒眼中閃過一絲輕蔑:

“樣本個體?”

他剛想說什麼,擺在桌上的手機響了。

江緒聽著鈴聲,怔了怔,做了個‘暫停’的手勢,接起電話。

.

岑年做了個夢。

一開始還挺暖的,像是冬天時坐在壁爐旁邊,那股溫暖圍繞著他,舒服極了。

但是從某一個時間點起,那熱源遠去了。

他想喊,在夢裡卻喊不出聲。隻得作罷。

夢境裡的溫度漸漸降了下來。

他在夢裡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見了身邊賓客來來往往,無數陌生的麵孔在對他舉杯輕笑,祝他生日快樂。

——這個夢境的內容,是他二十六歲那年的生日。

岑年一怔。

他的生日是在冬天。

他的親生母親也就是在這麼一個冬天難產去世——當然,這是彆人說的,實際上如何沒有人知曉。自他懂事以來,岑家夫婦就是他名義上的父母,雖然,除了錢,他們沒儘到任何一點撫養的義務。

岑年是李阿姨帶大的,在他十幾歲時,他能感受到,岑家人對他的態度已經很敷衍了。

以至於他回了家,岑家夫婦、岑越全都拿他當透明人,連管家都不會稱他一聲‘少爺’。

隻當他是岑家的一條狗。

上輩子的岑年還沒看開,被他所認為的‘家人’如此對待,還是會傷心、甚至偶爾躲在被窩裡哭。

而事情的轉折發生在他高一的寒假。

那天,他同魏衍約好了出去上網,他睡過頭了,魏衍急性子,直接來岑家找他。

他至今都記得,岑夫人看見魏衍那一刹那驚喜的表情。

她拍了拍岑年,整整一年來,頭一次對岑年如此熱絡。她說:

“哎喲,魏衍?我家岑年調皮不懂事,多虧了你照拂著,幫我和他爸爸省了不少事兒。”

好像她真的很用心照拂過岑年一樣。

自那以後,岑家對岑年的態度再次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給他打錢自不必說,除此之外,岑年的每次生日都會大辦特辦,宴請賓客——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宴請魏家的人。

總之,岑年的二十六歲生日,照例是大宴了天下。

當時他已經出道了幾年,也有幾部作品,算個十八線藝人了。所以,他生日那天,還是有些狗仔蹲點的。

他提前一個月給傅燃發了請柬,又提前半個月去找他、厚著臉皮同他討要了禮物。

……但是,生日那天,傅燃沒有來。

岑年站在門口迎賓,笑的臉都要僵了,他時不時往電梯口張望,害怕錯過什麼。但一直到快結束時,他所期待的身影,都不曾出現。

沒有禮物,沒有道賀,傅燃甚至沒有露麵。

岑年看了無數次手機,微信、短信、未接電話……一個都沒有。

傅燃就這樣一聲不吭地缺席了。

一直到生日宴會結束,岑年拒絕了魏衍的邀請,一個人離開。他在雪地上慢慢往前走,覺得自己心裡也涼的發慌。

……他不知道為什麼。傅燃明明是答應了他的,而傅燃從不是不守信用的人。

而岑年在雪地上獨自行走的畫麵,被好事的狗仔拍下來,寫成了一篇‘某十八線明星向影帝求愛不成,雪地中悲痛欲絕’的新聞稿發了出去。

當然,此時岑年對此並不知情。即便知情,估計也會一笑置之了。這麼幾年,隨意編排他的新聞並不算少。

他捧著手機,猶豫再三,想最後試一試。此時人工智能已經基本普及了,岑年也安裝了一個,但他還沒扔掉這個手機,短時間內也沒有扔掉的打算。

他撥打了傅燃的號碼。

——出乎意料的,鈴聲響了兩秒,被人接了起來。

“喂。”

傅燃的聲音很低,透著股疲憊,他似乎很累。

大雪天,岑年冷的有點打寒戰。他走到路燈下,抿了抿唇,說:“前輩。”

“……”傅燃的聲音很冷,“抱歉,你是?”

岑年的心涼了。

失望與不知所措爬上他的背脊,他怔怔地看著腳下的冰雪,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傅燃那邊頓了頓。

他似乎切出去看了看通話顯示,總算知道了他是誰。

“岑年,”傅燃喊了他的名字,問:

“請問,你有什麼事?”

岑年沒回答。

傅燃沉默了一陣,又問:“你在外麵?”

岑年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他勉強笑了笑,說:“不知前輩還記不記得,我今天生日。”

“生日快樂。”

傅燃回答的很快。

……也很敷衍。

岑年搞不清自己心裡是個什麼感覺,也許是傷心,也許是失望的過了頭,反而不痛不癢了。

“抱歉,打擾前輩了,”岑年吸了吸鼻子,低聲說,“那,如果沒什麼事兒,我就先——”

他原本要掛了電話。

傅燃那邊說:

“我記得。”

他的聲音還是很冷,有點生硬,似乎在照著什麼東西念。他說:“我……給你準備了生日禮物。”

“是嗎?”岑年垂下眼瞼,笑了笑,“謝謝前輩,我很高興。”

他頓了頓,想同傅燃道彆,再掛電話。

但傅燃卻又打斷了他。

傅燃聲音很低,語氣卻很認真。他說:

“我想今天就把它給你。不知道方不方便?”

岑年看了眼表,現在晚上十點。

他想了想,說:“當然方便。”

“前輩在哪兒?我去找你吧。”

傅燃那邊傳來翻動紙張的聲音,半晌後,他說了個地址。

岑年一愣。那地方離這裡倒是不遠,隻是……那地方有點偏僻,周邊也沒什麼建築物,而且離傅燃住著的地方很有一段距離。

……傅燃去那邊做什麼?

如果他沒記錯,那邊唯一比較大的建築物,就是一家私人醫院。

難道,傅燃生病了?

想到這個可能性,岑年瞬間把一個晚上的失落都拋在了腦後。他有點著急了起來。

岑年叫了一輛出租車,往那邊趕。

他到的時候,傅燃似乎已經等了一陣了。

傅燃仍是平時的打扮,他穿了大衣,圍了圍巾,麵色略顯蒼白,也許是凍的。他看向岑年,好像突然不認識岑年了似的,他蹙起了眉。

“前輩……”岑年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整整八年了。

就算是塊冰,也該化了。但他卻覺得,現在的傅燃,與八年前的傅燃比起來,對他的態度沒什麼變化。

傅燃把一個小盒子遞給岑年。

“生日快樂。”他說。

“謝謝。”

岑年接過了盒子。

他沒不知道傅燃想不想他當場拆開,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拆。

從重量上就可以感覺的出來,這並不是他所盼望的,一朵紙折的白玫瑰。

兩人都沒再說話。

呼吸間嗬出的白氣在燈光下朦朦朧朧。

岑年想問傅燃是不是生病,但麵對這樣的傅燃,他卻一句話也問不出口了。

傅燃沉默片刻,說:“禮物是助理挑的。”

岑年怔了怔。

他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在自己生日的雪夜,千裡迢迢跨了大半個城市,來領這麼一份禮物。

而送禮物的人,根本沒拿他當一回事兒。

半晌後,岑年勉強笑了笑:“好的,也麻煩前輩了。”

傅燃搖頭。

岑年又等了一會兒,確認傅燃是沒什麼想說的了。

岑年乾巴巴地同傅燃道了彆,傅燃點了點頭。

然後,岑年踩著雪,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

他滿心的失望與難過,沒再回頭看一眼。

所以,他永遠也不會知道,在他身後,傅燃定定地看著他的背影。

過了一會兒,那在雪中佇立的高大身影晃了晃,然後——

轟然倒地。

.

一夢終了。

岑年睜開眼睛,看著天花板,有點茫然。

正是清晨時分,酒店靠海,海風和清晨熹微的光悄悄落在窗台上,白色的窗紗輕輕浮動。

他已經記不得夢境具體的內容了,但他記得在雪天裡一步步跋涉著的感覺。

那感覺並不好。

他又回憶起了昨天,傅燃提起某個人時的表情。

岑年伸手,看著自己的五指。

“我可能從一開始就做錯了。”

岑年喃喃道。

重生的意義,並不是為了讓他再次靠近傅燃、再次活成自己不喜歡的樣子。他以為自己能掌控的很好,他以為自己能不再像上次那樣陷進去,他以為自己能夠冷眼旁觀、能夠把握住一切。

卻原來不能。

既然傅燃不可能喜歡他,他又何必再把自己折騰的這麼狼狽。

還好,現在及時止損,還來得及。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