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的門帶起一陣風,在岑年唇邊打了個轉兒,依戀地糾纏了一會兒,又輕輕飄遠。秋日的夕陽從門口一路拖曳到岑年腳下。
隔了半分鐘,岑年找回自己的聲音:
“傅燃。”
傅燃定定地看著他,低聲應道:“嗯。”
他的腳步頓了頓,向岑年走來。
岑年垂下眼瞼,喃喃道:
“你知道‘星星落下來的地方’是哪裡?”
“我知道。”
傅燃垂下眼瞼,說。
“是,”岑年看著他,勉強笑了笑,小聲問,“是從什麼童話書、旅遊手冊上看的嗎?”
事到臨頭,反而是岑年抱有一絲僥幸。
說不定、說不定——
“不是。”傅燃頓了頓,說,“是以前我自己說的。”
“……”
岑年沉默。
他臉上的一切表情漸漸消失了。
傅燃俯下身,他看見了岑年手腕上的些許淤青,想把他抱起來。
岑年推開了他。
事發突然,傅燃還穿著錄節目時裁剪得體的西裝、沒來得及換衣服。一向成熟穩重的男人,被這麼輕輕一推,卻好像被人憑空扇了一巴掌,他有些茫然,手足無措地看著岑年。
岑年維持一個姿勢久了,供血不太足。剛站起來,就晃了晃,差點摔倒。
傅燃抿了抿唇,上前兩步,想抱起他、至少扶一扶。
但當傅燃靠近時,岑年卻疲倦地說:
“彆過來。”
“岑年,彆——”像以前許多次一眼,傅燃下意識地想說‘彆任性’。
“聽不懂嗎?”岑年麵無表情,低聲說,“滾。”
傅燃渾身一僵。
……岑年知道了。
上午還湊在耳邊戲弄他、軟著嗓子討要一個承諾的小朋友,此時看他的眼神,乏味而倦怠,像是對他厭煩失望極了。
門外,節目組的人、助理、警||察麵麵相覷,都不知道這兩人發生了什麼。
岑年一個人扶著牆,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方莉莉就等在門外,見岑年出來,把衣服披在了他肩上。
自始至終,岑年沒再看傅燃一眼。
在他即將要走出器材室時,傅燃在岑年身後、低聲問:
“岑年。”
岑年沒回頭,接著往前走。
“你,”傅燃啞聲問,“你明天有空嗎?”
——如果你願意,我們明天就可以登記結婚。
——一直算數。
岑年的腳步頓了頓。
周圍一群人鴉雀無聲,大氣都不敢多喘一下,一臉驚疑地看著兩個人。
過了半晌,岑年笑了笑,聲音裡帶著些嘲弄:
“沒空。”
“以後也不會有空了。”
說完這句,他在方莉莉的攙扶下上了車。
車很快開走,消失在了傅燃的視線範圍內。
傅燃沉默地站在原地。
他掌心裡躺著一枚戒指。
在今天之前,他想,無論岑年要怎麼罵他、如何憎恨他,都要把那句話說出來。他沒想去期盼什麼轉機,隻是想——
他一直知道,岑年的厭惡與倦怠是一支支冷箭。卻沒想到,冷箭紮在心臟上,竟然那麼痛。
長久的沉默。
傅燃垂下眼瞼,看著掌心裡的戒指,自嘲地笑了笑。
.
這大概也算是失戀了。
那天之後,岑年隨便選了套房子,行李都沒收拾,就從傅燃的對門搬了出去。
節目拍不了,付了高額的違約金。
整整兩個星期,岑年就一直宅在家裡。
吃外賣,追番,打遊戲。
這周六,他lol好不容易上分到了白金段位,竟然在當天晚上被人盜了號。
岑年怒火中燒,拿起電話就要投訴騰訊總部。誰知,剛打出去,卻發現手機欠費。
岑年茫然。
“如果我沒記錯,”他一邊從躺椅裡站了起來,一邊嘟囔,“我的話費是自動從銀行卡裡扣的吧?”
寬敞的客廳裡亂成一團。
地下散亂地擺著些衣服、泡麵碗、外賣盒,杯子裡放著前天的可樂,上星期的碗還堆在洗碗機裡。
岑年環視四周,末了,自己有點難以忍受地皺起了眉頭。
“怎麼這麼亂?!”
岑年一臉嫌棄地看了眼周圍,似乎那些都和他無關一樣。
對了,他記得他請了定期保潔、按小時付費,怎麼沒有人來收拾?
岑年在微信上敲了方莉莉:
“莉莉,為什麼沒有人來收拾我的房子?我應該請了保潔人員的。”
“對啊,”方莉莉秒回,“可是你上次的工資還拖欠著。”
“嗯?!”
像什麼房租水電、保潔工資、話費,如果岑年沒記錯,都是上輩子自動扣的吧?!
岑年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打開水龍頭,沒有水。
水費也沒交。沒過多久,電燈閃了閃,滅了。看來電費也告罄了。
嗯……
不好的預感逐漸加強。
這個不好的預感,直到他的理財顧問在微信上找他時,正式應驗了。
理財顧問:“岑年,我想辭職。”
岑年:“???”
理財顧問:“看在這大半年的交情份上,最後這半個月的工資,我就不用你出了。”
“等等,”岑年一頭霧水,“我不缺錢啊,我——”
理財顧問發了個‘摸摸頭’的表情包。
“彆逞強了,”理財顧問憐憫道,“買股票破產不是什麼可恥的事情,大家都會遇到。”
岑年:“…………”
等等。
他來自十年後,在這邊剛睜開眼就買了幾支非常穩的股票,幾年內翻倍沒問題,怎麼可能破產?
岑年懵了。
“不是,”岑年一邊打開證券軟件,一邊辯解道,“我買的那幾支不可能——”
看到軟件上顯示的線條,岑年不說話了。
的確,他原本買的那幾支股票正在穩步上漲。
問題是……
上個星期,大約就是在被吳雪‘綁架’的那個晚上。他搬了家,喝了點小酒,宿醉,第二天早上開盤時,大腦還不大清醒、一時沒控製住自己的手。
——原本買的、所有很穩的股票清倉,同時,岑年一時興起,隨便購入了幾支名字好聽的股票。
而就在昨天。
A股崩盤。他買的那幾支股票,參加跳水比賽似的,一個賽一個跳的狠。
岑年木然地算了算自己的總資產。
“還好,”他安慰自己,“也就欠了幾千萬而已。”
說完這句,他呆滯地目視前方。
然後,他慢慢、慢慢地把臉埋進了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