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牛棚,其實裡麵也沒真的養牛。就是空間狹窄陰暗,地上鋪著些稻草,稻草裡擺著兩個盒飯,這就是岑年和傅燃的晚飯,也是他們晚上要睡的地方。
岑年看了一溜,說:“先吃晚飯吧。”
傅燃對跟拍的攝影師打了個手勢,攝影師愣了愣,比了個‘ok’,退了出去。
“岑年。”傅燃說。
“唔。”岑年心不在焉地應。
“如果你真的很抗拒,由我出麵和節目組協商,”傅燃頓了頓,溫聲說,“把你換過去跟顧嫻一組,怎麼樣?”
岑年正在掰一次性筷子。聞言,他笑了笑:“沒那麼任性,一個牛棚還是住的來的。”
傅燃以前老是說岑年任性,此時被他用原話堵了回去。
“我不是這個意思。”傅燃搖了搖頭,聲音有些乾澀,“你不是討厭我嗎?”
岑年打開盒飯,沒說話。
傅燃也挽起袖子,坐了下來。他拿起盒飯,打開。
牛棚裡沒有電燈。而且,牛棚其實就是個稻草房,不是全封閉的,夕陽從頂上的大圓孔透下來。農村的夕陽是很濃鬱絢爛的顏色,一片金紅灑滿了整個小小的空間。
岑年已經沉默地吃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他說:
“討厭?”岑年笑了笑,“你配嗎?”
傅燃握著筷子的手僵在原處。
岑年沒再說話,很快把這一盒飯吃完了。吃到後來,也沒吃出究竟是個什麼味道。
“我出去打聽打聽。”岑年拍了拍身上沾著的稻草,說。
這畢竟是個解謎遊戲,晚上正是玩家互動、取得信息的時候。無論是好人還是狼人,這會兒都應該抓住機會,探聽消息,好為了晚上的殺人、語言等技能做準備。
岑年剛往外走了兩步,傅燃卻喊住了他。
“岑年,”傅燃平靜地說,“我是預言家。”
岑年一怔。
他聳了聳肩,沒回頭:“所以呢?”
“你如果是狼人,晚上就殺我吧。”傅燃低聲說,“這樣更方便,也對你更有利。”
每晚上總是要死人的。
並不是說這個遊戲有多重要,而是,在真人秀裡,活得越久、對積攢人氣的作用就越大。畢竟,早早地死了,雖然後麵還有複活環節,但鏡頭也會相對的少。
由於和傅燃的矛盾,岑年本來的鏡頭就少,如果再早早地被淘汰,那幾乎就是劃了個水。
在‘狼人殺’裡,死亡有三種方式。被狼人殺死,在白天被投票死,被女巫毒死。如果真如傅燃所說,他是預言家,那麼對於狼人來說,越早殺死預言家,狼人的生存幾率就越高。
岑年沒說話。
他往前邁去的腳步頓了頓,收了回來。岑年轉身,直視傅燃,笑了笑:
“傅先生。”
傅燃平靜而溫柔地注視著他,‘嗯’了一聲。
岑年眼瞼半垂著,漫不經心道:
“說吧,這回騙取我的信任,又想做什麼?”
傅燃呼吸一窒。
夕陽靜靜地落在他們身上。
站在小小的稻草棚裡,傅燃的麵色有些蒼白。他張了張嘴,說:
“我不是。”
岑年笑了笑,轉身離開。
他身後,傅燃沉默了許久,坐了下來。
高大的男人靠著稻草棚的邊緣坐著,眼眶有些發紅。半晌後,他笑了笑,閉上眼睛。
.
岑年也沒多投入遊戲。
他和顧嫻聚在一起打了圈撲克,旁敲側擊地試探了一下顧嫻和顧嫻隊友的身份,就從村長家的小洋房離開了。
他在鄉間的小路上走著。
攝影師很敬業,一路跟著拍。經過一整天的趕路,岑年也累了,沒再跟攝像機互動。
農村的空氣質量很好,到了晚上,漫天的星子閃爍,秋季的山風悠悠拂過。
農村睡得晚,這會兒,好幾家的燈已經熄滅了。路過一戶農家,岑年視線隨意劃過,見白熾燈下,一個小女孩晃著小腳丫、拿著鉛筆正在寫作業。
正是雅雅。
小姑娘揮著鉛筆,隔著窗子和岑年打招呼:
“岑老師,傻大個哥哥沒跟你一起嗎?”
她還認為傅燃是傻大個呢。
岑年笑了笑,沒再解釋,搖了搖頭,揚聲對她說:
“早點睡,晚安。”
“岑老師,”雅雅的腦袋探出窗外,“傻大個哥哥之前悄悄做了一隻小狗玉雕,他送你了嗎?”
岑年一怔。
小狗玉雕塑?
傻大個準備過這個東西?但他一點印象也沒有啊。
是他忘記了,還是雅雅記錯了?
還是……
岑年模糊地感覺自己抓到個線頭,卻看不清明。
上輩子支教的時候,一共有四個大學生。他們剛來,就在村口撿了隻小野狗。那小野狗生了病,四個大學生輪流照顧、找各種方法救它,卻還是沒救回來。
岑年當時才十七歲,沒見慣生離死彆,小狗死的時候,很是難過了一陣。
那天之後,傻大個好像就在背著他做些什麼。但岑年每天要忙的事情很多,也沒特意追問。
岑年心裡一團亂麻,和雅雅道了彆,往回走。
今晚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牛棚很窄,躺兩個大男人有些勉強。更彆說,岑年的真實身份還是——
狼人。
岑年很快走到了牛棚外。
他正要推開小門進去,聽見裡麵傳來一小段旋律。是用樹葉吹的,音色並不如何完美,僅僅是簡單的小調。
是Star flows。
不知為什麼,聽見這聲音,岑年心裡湧上一股無名火。
等到那聲音停息,岑年推開門。
“傅先生,好久前就想跟你說了,”岑年看著傅燃,低聲說,“這首歌挺不好聽的。”
傅燃沉默一陣。
“是嗎?”
他仰頭看著岑年,過了一會兒,慢慢笑了笑。
“抱歉。”他說。
岑年搖搖頭,走了進去。
兩人一時無話。
牛棚的空間太窄了。岑年帶上門,坐了下來。他伸手要去拿自己的包,正是這時,傅燃轉過頭,溫聲問他:
“抱歉,岑年,如果你真的很不喜歡它,為什麼還——”
空間過於狹窄,由於傅燃這一下毫無征兆的轉身,兩人的臉挨得很近,幾乎呼吸交錯。
岑年怔了怔。
這天晚上的繁星閃爍,從草棚頂上的圓孔中投射而下。燦爛的星光把兩人籠罩在中間。
傅燃的眸色一深,笑容淡了。
岑年的手也夠到了他的充電寶,他握起數據線,打算後退,卻正在此時——
傅燃一手按著他的後腦勺,不管不顧地吻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