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年邊想著,聽見門外一陣響動。
岑年想了想,撩起窗簾的一角,往外看。傅燃一個人抱著隻木桶,把桶放在院子裡,僅穿著條褲子,把水從頭頂往下澆。
這大秋天的,岑年看著都有點替他冷。岑年不禁想,剛剛是不是有點過頭了。
不過——
岑年的視線在傅燃輪廓分明的腹肌線條上停留片刻,又低頭,撩起自己襯衣的下擺看了看,有點不是滋味。
這畫麵有些眼熟。
岑年放下衣擺,摸了摸下巴。
哪裡眼熟呢?難道是……
岑年一邊心不在焉地點開微博,一邊思索著。
鄉下的網不太好,開屏界麵是個豆奶廣告,停留了好久才轉進去。
岑年習慣性地先要打開熱門,卻突然消息欄裡多到不合理的@數弄懵了。
他經常刷微博,兩小時上了一次。所以,這麼多的@和評論……都是這兩個小時裡的?
上一次這陣仗還是在他被爆出潛規則和吸|毒的時候。
這次甚至比上次更加有過之而無不及。
岑年沒點開各種消息,而是轉去了熱門。
熱門是一個視頻。
“嫻嫻這是被盜號了?哦,還是說手機錄像自動分享了微博?!秒刪也沒有用了2333333[視頻]”
“如果沒記錯,現在是‘風雨不兼程’的錄製期間吧?嫻大佬實力坑隊友[抱拳]”
“傅岑是什麼神仙愛情?”
“不是解綁了嗎?!炒什麼冷飯。”
“上麵的姐妹,你看一看視頻就知道了。”
“臥槽……”
“舍不得錢,炒作吧。”
“我感覺不是炒作啊,之前最該炒作變現的時候解綁,現在快要變成時代的眼淚了,又突然發喜糖?沒這麼傻的宣傳團隊吧。”
那個視頻剛剛發出半小時,轉發已經破了十萬。最開始是顧嫻發的微博,顧嫻發現後迅速刪掉了,但是視頻被網友下載下來再次上傳。
與此同時,‘神仙愛情’‘先刀後糖,最為致命’等tag在熱搜的高度也一路攀升。
視頻的內容其實不長,也就半分鐘的樣子。
由於離的很近,拍的過於清晰了。背景音是顧嫻的抽氣聲,還有一邊攝影師小聲的‘臥槽’。
兩步之外的玻璃門內,傅燃把岑年抵在門上,吻的認真。
視頻裡,少年側對著鏡頭,難以置信地睜著眼,眼中水汽氤氳,白皙的手腕被強行握著,指尖在微微顫抖。
十分色氣。
岑年心情複雜地看了兩秒,關了視頻。
不過……
按照國內的大趨勢,即使現在同性可婚法已經推行了一兩年,但對同性戀的普遍態度還是不夠寬容的。明星但凡敢公然出櫃,不說罵聲一片,至少也要掉一波粉。
岑年看了看自己的微博粉絲,又看了看傅燃的——怎麼不掉反而漲?
這當事人還沒出麵澄清呢。
岑年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很快,他就在熱搜找到了另一個視頻。李延很精明,借機讓剪輯師剪了一分鐘的短視頻,把《不寄他年》中的一些經典鏡頭剪在一起,帶了個#我愛你,與性彆無關#的tag。
不得不說,視頻剪得很好。中心思想明確,著實為《不寄他年》日了一波熱度。
視頻的最開始,是一雙眼睛。
那雙眼睛通紅,盈滿了淚水,卻在最後一絲夕陽裡慢慢地彎起來——他在一邊哭著,一邊強迫自己笑起來。
然後,畫麵全黑,少年顫抖的嗓音響起:
“顧悉,我們分手吧。”
短暫的寂靜後,車水馬龍的喧囂聲響起。畫麵一轉,切換到人群中、奮力踩著單車的關寄年。
念白響起,仍是少年的聲音。岑年的聲音青澀中帶著點不諳世事的天真。
“人生很苦。”
“但我以前不知道,它可以苦到這個程度。”
關寄年與路上的人打招呼、幫忙買花、送水,和鄰居攀談。然而那些表麵上慈眉善目很好說話的叔叔阿姨,轉過身,卻都露出了厭惡的表情。
“他是同性戀。”
“唉,好好的小孩子,乾什麼做這些下三濫的勾當。”
“艾滋——”
“和戀|童|癖一樣惡心。”
無數的竊竊私語,男女老少都有,漸漸席卷了所有的聲音。
畫麵再次全黑,然後,鏡頭切換到辦公室。
一身西裝,高大而帥氣的顧悉坐在原處,握著文件的手指緊到發白。
“幫公司做點事兒,也比回去搞同性戀好,不是嗎?”總監輕笑著,關上了門。
鏡頭集中在顧悉身上。
他的脊背顫抖著,半晌後,低聲說:
“我受夠了。”
這一句話後,所有的背景聲音儘數消失。畫麵出現了一秒的暫停,整片的黑暗裡,一絲聲音也無。
下一秒,如水的鋼琴聲切入。
那鋼琴聲乍聽去很平淡,卻一點點激烈起來。
畫麵與鏡頭卡這音樂的節奏,一幀幀變幻。
海邊,小城,異國,夕陽。
校服,西裝。
“關寄年,你在哪兒?”
“人生很苦,我想跟你一起嘗。”
“你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當音樂達到一個高潮部分時,飛速切換的鏡頭終於停住。停在了少年時,轟隆隆而過的鐵軌,倒在地上的自行車,還有小城的鐵軌前,擁吻的兩個少年。
“我愛你。”
傅燃的嗓音又低又啞,在背景音裡緩緩地說。
畫麵徹底暗了下來,視頻走到尾聲。一片黑暗中,亮起一行字:
“我愛你,與性彆無關。”
.
岑年:“…………”
他心情有些複雜。
後半段的背景音樂竟然是Star flows。
而且,事情已經完全不受控製了。
岑年茫然地看著微博,眼睜睜看著“傅岑cp 神仙愛情”和“我愛你,與性彆無關”兩個tag相繼上了熱搜前三。
本來是個小小的緋聞,不知道誰在背後操控,變成了一場浩浩蕩蕩的同性平權運動。
許多人在“我愛你,與性彆無關”的tag下發了自己與同性戀人的照片、相處視頻,還有彩虹小旗子,更有人在微博裡控訴了自己與愛人遭受到的隱形其實。
而岑年和傅燃的微博下更是湧入了無數陌生人,大家都在祝他們‘百年好合’,希望他們‘不要害怕彆人的眼光’。
岑年心想,有點不妙。
“我要是現在發一條微博澄清,”岑年摸了摸下巴,一臉凝重地想,“會不會被誤解成‘膽小,敢做不敢當’?!”
他磨了磨牙,很想把顧嫻揪出來打一頓。
誰也沒預料事態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其實說起來,國內這個問題已經存在很久了。雖然同性婚姻合法,但人們長久的觀念還沒有轉變,許多人早有怨氣在心,隻是好不容易找到了這麼個突破口。
王月包打岑年的電話,岑年幾乎能猜到他要說什麼,沒接。
二十分鐘後,他的門響起。
想也知道是誰在敲門。
岑年關了機,沒去開門,閉上眼睛睡覺。
“岑年,”傅燃敲了一會兒,停住了,在外麵低聲問。“睡了嗎?”
岑年不耐煩地揚聲道:“睡了。”
傅燃:“……”
傅燃頓了頓,說:“抱歉,有個事情——”
岑年:“不乾。”
傅燃:“…………”
岑年用腳指頭都知道,現在,傅燃、傅燃的團隊、王月包,最期盼的事情就是岑年和傅燃真的在談戀愛。
如果不是也沒關係,假裝一下,等風頭過去了,再隨便找個由頭分手就好。
在這個風口浪尖澄清,不僅澄不清,反而還可能惹了眾怒,兩邊都不討好。吃瓜群眾當然不會相信兩人毫無瓜葛,LGBT群體還會認為岑年膽小怕事、不敢承擔。
但岑年不願意。
“你知道,我不會答應的,”岑年用手擋著眼睛,疲倦道,“我不想再跟你扯上關係了。”
門外,傅燃拿著手機,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