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
岑年握著小小的玉雕。
月色如水, 玉雕泛著瑩潤的光澤。
那玉的質地不錯, 是好玉, 刀工卻很一般。小土狗垂著耳朵,樣子很乖巧,就是轉刀太生硬, 顯得粗糙。
這個玉雕他很熟悉。
從那個生日之後,他一直穿起紅繩隨身戴著。但到了最後兩個月,每每觸景傷情,就取下來放在了桌子上。玉不是最值錢的那種翡翠,是羊脂白玉, 剔透而好看。
岑年低頭端詳片刻,微仰起頭, 輕聲問傅燃:
“傅燃, 這不是助理挑的嗎?”
傅燃沒說話。
他站在背著月光的走廊陰影裡,看不清表情。
岑年沒執著要他給個回答, 頓了頓, 又問:
“你刻這個花了多久?——傻大個?”
許多細節在此刻一一串聯。
岑年隻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說得通了, 但線索與細節團成一團, 一時間理不清頭緒。
傅燃沉默片刻, 低聲說:
“半年。”
他的聲音有些啞, 一邊說著, 邊把滿手血跡的那隻手背到身後去。
背著光, 傅燃的視線溫和而柔軟地落在岑年身上。
“半年。”岑年點了點頭, 又問, “半年,那為什麼一直到27歲那年才送給我?”
——既然喜歡我,為什麼一直到28歲那年才告白?
“你知不知道,”岑年低下頭,握緊手中小小的玉雕,輕聲說,“已經晚了啊。”
岑年的聲音很軟。
他不是在逼問,也絲毫不咄咄逼人,但正是這種平靜的溫和,讓傅燃的眼眶瞬間紅了。
當他還想向前走一走,還想去抱住那個心心念念的小孩時,一句輕飄飄的話,把一切可行的路都封鎖堵死。
沒有前路,但不想回頭。
“我知道。”
傅燃低聲說。
他靠著牆,幾乎站不出了,勉強笑著說:
“岑年,我沒想著你能原諒我。”
“是嗎?”岑年低著頭,沒等傅燃回答,又問,“你喜歡我,對嗎?從十年前開始。”
“……”
傅燃的喉口一片腥甜,有鮮血湧上,被他硬是咽了下去。
傅燃頓了頓,說:
“是的,從十年前開始。我——”
“彆說了。”
岑年垂著眼瞼,打斷了傅燃的話。
半晌後,他看向傅燃:“有什麼用呢?”
岑年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淡了:“你喜歡了我十年,有什麼用呢?我不知道啊。”
“你一定覺得自己很偉大吧?”岑年聲音裡帶著些諷刺,道,“自己都被自己的深情感動了。為了我學做飯做菜,給我你家的鑰匙,還有費心費力做了這個玉雕。”
那個易碎品在岑年掌心裡輕飄飄的晃著,似乎隨時都會摔出去。岑年頓了頓,問傅燃:
“這個玉雕,算是我的東西嗎?”
傅燃不知他為什麼這麼問,點頭。
岑年不置可否地‘唔’了一聲。
“那我把它丟掉,也是我的權力吧?”
傅燃麵色驟然一白。
他眼睜睜看著岑年轉了轉小狗玉雕,看向不遠處、養著鯉魚的人工池塘——
與此同時,一股再也難以抵擋的疼痛從胃部泛上來,攥住了所有的神經。
傅燃僵在了原地。
疼痛愈演愈烈。
他想表現得更加不在意一些,卻實在是太疼了。
傅燃想了想,努力溫和地說:
“沒事,你不喜歡的話,——”扔掉也無所謂。
說不出口。
傅燃自嘲地笑了笑,閉上了眼睛。疼痛與暈眩占據了所有意識。
高大的身形晃了晃,轟然倒下。
岑年一怔。
他眼疾手快地扶住傅燃,小聲解釋:
“我沒有真的打算扔,隻是——”
他看著傅燃,皺了皺眉。
岑年支撐不住傅燃那麼高一個人的重量,勉強扶著他靠牆坐下,這才發現傅燃的眼睛緊緊閉著,借著熹微的光看去,皺著眉,臉色過於蒼白。
“傅燃。”岑年皺眉,伸手,輕輕拍了拍傅燃的臉。
指尖觸及傅燃的唇角,摸到了些什麼。
岑年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心跳猛然一停。
——血。
.
與此同時,B市。
一個高挑瘦削的青年走出實驗室,摘下護目鏡。他一邊脫白大褂,一邊點開手機的外放,與傅燃的私人醫生任偉明打電話。
“唔,”江緒把數據整理好,一一放下,歸還原位。電話聽到一半,江緒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問,“他還喝酒?”
“是的。”任偉明說。
“不要命了。”江緒平淡地道,“不過……也可以理解。”
傅燃上輩子就酗酒。
彆人不知道,但江緒知道。
傅燃這人,一直都端著,一直強迫自己維持永遠的冷靜與清醒。隻看外表,的確很少有人會猜出來,生活如此規律的一個人,竟然酗酒。
但仔細想想,也並非無法理解。他的壓力太大了,那麼多事情都自己一個人扛著,需要一個發泄途徑也是正常。
江緒捏了捏鼻梁,疲倦地道:
“讓他以後彆再喝了,現在正是關鍵時期。”
任偉明反問:“關鍵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