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緒搖了搖頭,沒說話。
兩人又說了些彆的,掛了電話。
江緒拿起桌上的手機,脫下白大褂,走出了實驗室。B市正在下雨,一場秋雨一場涼,江緒撐開他的黑傘,走進洶湧的人流裡。
他的相貌與氣質是在是太出眾了,行人紛紛側目。江緒走進報亭,買了一份報紙。
這一年的紙媒還沒有完全消亡。
他喜歡報紙,喜歡紙質書,這也算是這場莫名其妙的重生中、為數不多的好事之一。
是的,回到這個時代,已經過去了兩三個月。
江緒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但三個月前那一天發生的事情,他至今還沒想出足夠科學的解釋。他不得不把這件事放在一邊,因為——
回到了十年前,有很多事情要做。
比如說提前回國,比如說提前讓傅燃開始治療,比如說跟魏衍告白,比如說……
江緒翻開一頁報紙。
“跨時代的人工智能技術?!岑氏企業掌權人表示信心滿滿。”
江緒把新聞一字一句讀了,片刻後,折起了報紙。
比如說,阻止岑家。
上輩子的最後兩年,傅燃輾轉聯係到他。江緒在國外研究的是胃癌治療方麵,在那兩年已經出了成果——但是,還沒有進行人體實驗,沒有誌願者,他們團隊也不敢嘗試。
而傅燃不知從哪裡得知,通過他的導師聯係到他,願意當第一個誌願者。
江緒深思熟慮後,回了國。
在治療的過程中,傅燃的情況還在不斷惡化。
江緒的研究方向與前人不同。他並不是通過放療或者化療的方式,而是通過另外一種手段。這個治療過程中,理論上,病人的身體是會不斷惡化的,隻不過在惡化到極致後,會迅速好轉。
傅燃息影,搬去了鄉下,與周圍的所有人斷絕了聯係。他對外宣稱是休息,其實那棟彆墅大半的空間,都放滿了各種治療儀器。
江緒與傅燃心裡其實都沒底,誰也不知道在下一個明天,傅燃還能不能熬過去。
後來,到了最後關頭。
那時候,傅燃的身體狀況已經差到極點,他成天的昏睡,一天清醒的時間不超過半小時,那半小時還在與疼痛掙紮。
最後那場手術的前一天,傅燃在那短暫的、清醒的半個小時裡,拜托了江緒一件事。
“江醫生,我不知道,明天我還能不能睜開眼睛,”病床上的男人笑了笑,雖然被病痛折磨到這個地步,他竟然有種神奇的溫柔與英俊,“我想……我想看看他。”
這兩個月,他沒有接受任何來自外部的消息,不知道外麵鬨的沸沸揚揚的事情,更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小朋友就要訂婚了。
江緒不想惹麻煩。
但,鬼使神差的,他與傅燃對視了半秒,點了頭。
江緒去了。
袖口處墜著小小的攝像頭,江緒找了個借口,拜訪了岑家一趟。他一直知道岑年,那是個很好的小孩子……魏衍很喜歡。
然而,剛進岑家的門,助手給他打電話,說傅燃那邊情況有變。他隻來得及拍兩張照片,就匆匆離開——岑年剛醒,穿著普通的T恤,在客廳裡倒水喝。小孩一邊揉著眼睛,一邊迷迷糊糊地往這邊看了一眼。
看上去有種無憂無慮的天真,讓人有點羨慕。
傅燃的手術成功了。那幾乎是個奇跡,整個期間,傅燃的心跳停跳了三次,好多次江緒都以為他不行了,他卻硬生生撐了下來。
手術的過程其實不長,結束的時候,整個團隊喜極而泣。
這個治療方案的奇妙之處正在這裡。手術中午結束,傅燃下午醒來時,就以肉眼可見的、令人驚喜的速度恢複了生機。江緒回到了實驗室,打算整理一遍數據,突然,有人敲門。
是警||察,有人指控他謀殺罪。
“謀殺?!”江緒眉頭一皺,“謀殺誰?”
——“岑年。”
江緒大腦裡轟的一聲。
岑年……去世了?
那傅燃怎麼辦?江緒大腦裡第一個閃過的,竟然是這個念頭。
兩天後,他再次睜開眼睛,回到了十年前。他不知道是不是隻有他一個人如此,還是說,除他以外,有彆的人也重生了。但是這一次,他有更多的事情可以做。
傅燃的病,如果發現的早,完全可以提前治療。
除此之外,還有岑年的死因。
報道的照片上,沒有顯示出明確的死因,隻宣稱是自殺。但上輩子,江緒的律師告訴他,岑年的死因是吊燈墜落。報警指控江緒的是岑家的人,岑夫人一邊哭著,一邊一口咬定是江緒、在吊燈上做了手腳。
這件事,一定跟岑家脫不開關係。
思緒回籠。
江緒在公交車站下坐著,把報紙翻到背麵。
“人工智能。”江緒低聲把這個詞重複了一遍。
上輩子最開始,岑家牢牢握住了人工智能這一塊,到十年後的世界,幾乎人人都有智腦,而這些智腦的開發商百分之九十都是岑氏集團。
報紙的末尾,寫著一句話。
——新聞發布會將於10月12日晚進行。
江緒揭開鋼筆的筆帽,在那個日期上畫了個重重的圈。
.
岑年坐在病床旁邊,拿著水果刀削蘋果皮。削了片刻,過於心不在焉,他差點把自己的手指給削下來。
岑年心中煩躁,把坑坑窪窪的蘋果和水果刀一起丟進了垃圾桶裡。
傅燃躺在病床上,閉著眼睛。
床邊放著大大小小的慰問品,還有幾束花——大多是女模特送的,她覺得是自己‘拚酒’的糟糕提案,導致現在的狀況。
距離傅燃昏過去,已經過了大半天。
醫生的說辭很模糊。
“病人的情況十分特殊,能不能聯係一下對方的私人醫生?”醫生是這麼跟他說的。
一開始送去的是縣城的醫院,當晚又連夜轉院,轉到了省內最好的醫院,沒想到醫生還是給不了具體的說法。
岑年隻能聯係了傅燃的私人醫生。
然後開始等待。
他看著傅燃,直覺有什麼不對。
傅燃看起來很不好。
窗外開始下雨了,接近傍晚,夕陽被雨水染得濕噠噠,在地板上鋪開。
岑年垂眸端詳他片刻,伸手,想去碰一碰傅燃皺緊的眉頭。但他的手指在最後一刻蜷縮起來。
岑年收回了手。
他低下頭,拿起床頭的書,看了起來。
他得找點什麼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書頁打開在第一麵,遲遲沒有往下翻。
方莉莉去買晚飯了,輕手輕腳地推門走進來,她突然愣住了。
“莉莉。”
岑年看向她,低聲問:
“我是不是有點……太任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