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燃沉默片刻,道了聲謝,走進電梯。
一直到電梯門緩緩合上,小護士才一拍腦門,反應過來。
傅燃大病初愈,還沒辦出院手續,怎麼這就走了?!
傅燃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唇邊勾勒出些許的笑意。
至少,岑年不是連看都不願看他一眼。
片刻後,想起了另一件事,傅燃的笑容淡了下去。
出了電梯,他給助理打了個電話,李陽已經開車在樓下等著。
SUV出了城區,上高速,半小時之內就到了省會隔壁的小縣城。
昨晚的慶功宴就是在此處。
縣城不太繁華,但昨晚慶功宴的酒店的確不錯。傅燃跟著服務人員進了後廊,看著人工池塘、池塘上的假山與小亭子,印著一汪月色。
“傅先生,”服務員結巴著解釋道,“我們的池塘是不換水的,您丟的東西可能……”
服務員心想,那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掉進池塘裡泡這麼大半天,毀的不成樣子了,哪裡值得這位影帝大老遠跑過來一趟?
傅燃大病初愈,卻不見疲色。李陽打量著他,建議道:
“燃哥,不如咱們等一等,找專業的人來……”打撈?
傅燃沉默片刻,問:
“大約要多久?”
“現在快九點了,估計得明天吧。”李陽說。
“嗯。”傅燃點頭。
李陽以為他同意了,剛要鬆口氣,卻見傅燃往前邁了一步,直接踏進水裡。
李陽:“……”
池子不深,剛沒過腰際。服務員吃驚地捂住了嘴。
剛剛清了場,後院不會有彆的客人來。
而傅燃拿著借來的手電筒,屏住呼吸,一寸一寸地低著頭摸索尋找起來。
李陽看著那高大的身影小心翼翼、仔仔細細地一寸寸看過去,突然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這個人,昨天還躺在床上。
自己的命都快沒了,好不容易掙紮著醒來,要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來找這麼個東西。
李陽曾經在閒聊的時候聽傅燃說過那個玉雕。
小狗的玉雕。那段時間,傅燃拍戲的閒暇時候,就找人學雕刻。他天生對繪畫雕塑之類的藝術悟性不高,那會兒經常割傷自己,弄的滿手都是傷痕。
儘管都這麼努力了,最後出來的成果還是不很儘如人意。李陽在完工的那天去給傅燃送劇本,見傅燃坐在桌前,手指上貼滿了創可貼,捧著個小狗玉雕,神情沮喪。
李陽以前聽傅燃提到過。那塊玉的原料,是岑年送給他的。岑年那會兒在鄉下支教,朋友送他一塊原石,岑年不懂,隨手拋給了他。傅燃帶著石頭回去後,找人打開,才發現是羊脂玉。
傅燃說這話時,眉眼溫柔,一向穩重的人,連李陽都能看出他那打心眼裡的高興勁兒。
李陽想,岑年一定沒送過傅燃什麼東西。
不然,傅燃又怎麼會把一塊石頭當做了寶貝,從裡麵磨出玉石、雕出了生命來,笨手笨腳地捧出了一顆真心,卻沒人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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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年在飛機上,梳理了一下思路。
首先,是岑家欠他的。他親生母親的死亡,多半跟岑家父母有關——老爺子去世時,遺囑裡留的公司繼承權是給小女兒,也就是岑年的母親。岑立軍就是個草包,娶的老婆也隻有小聰明、沒有大智慧。
岑家老大從政,老二草包,反而是一直醉心音樂的小女兒可堪大用。這個小女兒,也就是岑年的親生母親,岑毓蝶。
然而老爺子剛剛撒手人寰,她就抑鬱症自殺去世了,企業這才落到岑立軍的夫妻手裡。那一年,岑毓蝶剛剛生了岑年,也很喜歡自己的小寶貝,沒有理由在那個時候自殺。
除此之外,還有岑年自己。他仔細想了想,仍覺得江緒謀殺自己的動機不足,反而是岑氏夫婦的動機更清晰——岑年雖然可以用來討好魏家,但岑年那時對他們積怨已久,一旦飛了出去、甚至因為婚姻而得到了魏家的支持,會變得很不好掌控。
養蠱不成,說不定會反噬自身,還是殺了來的乾脆,剛好還可以推卸到旁人身上……比如說,江緒。
還有李阿姨的事情,如果不是岑家的壓榨,她不會病到這個地步。
這麼多筆賬,必須要討個乾淨。
不過,還差一點點。
他還沒有完全的把握,岑家提前了新聞發布會的時間,不知道原因,但隻能姑且一試。
岑年低下頭,打開筆帽,開始思考一會兒的應對方法。空姐來提醒他氣流顛簸,收起尖銳物品,岑年於是把筆帽合上,往筆記本上看了看。
那空白的半頁紙上,有半個沒寫完的‘傅’字,是他剛剛無意識寫下的。
岑年怔了怔,把那張紙撕下來,揉成了一團。
很快飛機到達目的地。
岑年戴上口罩,和方莉莉從私人通道離開。自從那個視頻曝光以後,岑年的路人知名度也高了很多,走在路上不如以往方便了。
飛機到的比想象中要更早,此時還沒到九點。
岑年下了飛機,坐在車上,猶豫片刻,給傅燃打了個電話。
關機。
岑年沒再嘗試。
與此同時,車停了下來。岑年抬頭看向前方,會場到了。
他看了眼後視鏡中的自己,整整衣領,對自己笑了笑。
昨晚為了傅燃昏倒的事情,他有十幾個小時沒有合眼。方莉莉看了眼後視鏡,也忍不住驚歎。即使這麼累,但從岑年的表麵上看,一點也看不出來。
他顯得從容而俊美,不過是個是十八歲的少年,那隱隱透出來的、鎮定而自信的氣度,竟然比過分出挑的相貌還要奪目,牢牢地攥住了人的視線。
鋒芒畢露。方莉莉想到了這一個詞。
岑年下車後,一個中年婦女已經等在了旁邊。她衣著樸素整潔,即使努力壓抑,神色中還是透出幾絲哀傷與憤恨,又有幾分惶恐不安。
“王女士。”岑年戴著口罩,對她微微躬身,行禮,“感謝您今天能來。”
王桂茹看見他,先是禮貌地笑了笑,擺手。她隻是個普通的全職主婦,心裡覺得這個‘岑年’很好看,但又有種太刺眼、不是他們平民老百姓該接觸的人的氣質,她縮了縮肩膀,唯唯諾諾地走在後麵。
“王女士——不,王阿姨。”
岑年在前麵,走了兩步,突然停下。他很禮貌而又很親切地擁抱了王女士,低聲說:
“明軒是個好孩子,他是被陷害的,彆人說的都是謊話。”
王桂茹呆呆地看了他一眼,眼圈紅了。
“謝謝。”她低下頭,說。
這麼大半年來,她聽的最多的是說她兒子膽小鬼、自私狂、死了活該……
剛剛那幾分畏懼與膽怯淡去。她看著前麵少年的脊背,恍然想,如果她家小孩還活著,也差不多這麼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