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傅燃頓了頓, 接著說,“每一次小男孩要開槍的時候, 他都會想起星星。萬一星星明天來找他聊天了呢?他想, 再等一天, 明天, 見完星星之後再離開。”
岑年聽到此處, 嘴唇抿緊了, 用一種複雜的神情注視著傅燃。
傅燃的睡前故事仍在繼續:
“而且, 小男孩的星星也很不安全。有那麼多人想把它從天上拽下來,想偷他身上的寶石、想奪去它的光芒。小男孩放心不下, 他害怕一閉眼, 星星就被彆的壞人給欺負了——雖然, 小男孩自己也不是什麼好人。”
傅燃笑了笑, 說:“很可笑吧?到後來, 星星大約也察覺了小男孩的感情, 它更加親密地圍著他打轉,但小男孩卻不能回應。”
“小男孩很了解他的星星。他知道, 如果自己在任何一個時候告白,哪怕是隨口一句玩笑、沒有戒指與承諾,星星也會答應的。它會自己黯淡下來, 依偎在小男孩身邊, 永遠陪著他。”
岑年聽到此處, 驀然想起了昨天與江緒的對話。
——他這麼一聲不吭地死了, 哪怕死的時候滿腦子都是我,我也一滴淚不會流。
——說不定,他就是想要你一滴淚也不流呢?
“但小男孩舍不得。他心裡有一個陰暗的角落,希望星星落下來,永遠陪著他,哪怕小男孩死去了,也永遠守著他、屬於他。但是每次這麼想,更強烈的心疼與不舍就會迅速包裹上來。”
“但是沒有關係,隻要小男孩一直不說,星星就不會落下來。哪怕後來小男孩離開了,他也會在難過一段時間後,重新閃爍起來,”傅燃端著咖啡杯,看向窗外柔軟的月色,笑了笑:
“而且,這麼多年小男孩一直沒有回應星星,它一定已經——討厭小男孩了。小男孩不希望星星討厭他,但是他知道,星星越討厭他,遺忘得也越快。”
說到此處,傅燃不知想起什麼,眼神暗了暗:
“後來,小男孩終於找到了遠處的一位好心人。這位好心人願意幫他,並且有完全治愈他的方法。小男孩高興極了,哪怕隻有百分之一的成功率,他也願意試一試。他進入了牧師為他創造的冒險世界。”
岑年低下頭。
後麵的事情他也都知道了。
“在冒險世界裡,小男孩打倒了邪惡的女巫,殺死了惡毒的巨龍,他穿過無儘荒漠與雪原。這些都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冒險世界的夜裡,沒有星星。
“小男孩很想他的星星,哪怕是看一眼。”
“後來,小男孩好不容易,從冒險世界裡活著出來了。”傅燃說到此處,嗓音有些乾澀,“他急急地帶著準備好的戒指,要去找他的星星。卻突然發現,他的星星不見了。”
岑年沒說話。
“還好,上天還是沒有把所有的路封死。小男孩……”傅燃說到此處,含糊了一下,接著說,“後來,他回到了十年前。他一邊再次靠近自己的星星、提前聯係同樣回到十年前的好心人開始治療,一邊調查上輩子,奪走星星的凶手。”
傅燃溫柔地注視著岑年,低聲說:
“小男孩知道,星星已經很討厭他了,也不願意再同上輩子一樣圍著他打轉。”
傅燃頓了頓,輕聲問:
“這麼多年,小男孩積攢了很多話想要對星星說,還有很多事情想和星星一起做。他屋子裡有一整筐的糖果,他精心挑選了戒指,他想好了在婚禮上該演奏的曲子——”
“小男孩想問星星,能不能……再給他一個機會?”
岑年垂著眼瞼,沒說話。
他的視線落在眼前玻璃杯中漂浮的泡沫上,一點微弱的燈光映在他的瞳孔裡,淺琥珀色的眼瞳明暗不定,不知在想些什麼。
傅燃安靜地等待。
他早就預想好了岑年的所有反應,但事到臨頭,還是會緊張。
酒館老板彈唱著蘇格蘭民謠,上千年前古樸的情歌穿越時光,在此地緩緩流淌。
岑年閉上眼睛,半晌後,他睜開眼。
兩人對視片刻。
傅燃眉心動了動,安靜地等他開口。
岑年看著傅燃,笑了笑,說:
“既然小男孩送了星星一首歌,星星也送小男孩一首歌,行嗎?”
傅燃一怔,看向他。
岑年與老板交談了兩句,老板的吉他聲挺了下來。岑年坐在三腳鋼琴旁,試了試音。他主學的是小提琴,鋼琴彈的並不怎麼好。
岑年的這首歌,調子很簡單。一開始彈錯了幾個音後,他逐漸熟練起來。
樂曲的調子不算輕快。
鋼琴聲很溫柔,像是一片夜晚的大海,溫柔而深沉,它由輕快激烈的部分,也有壓抑著、洶湧著的低沉樂章。那旋律在昏暗的燈光、漆黑的街道中響起。
岑年彈奏時,眉頭微微蹙著。整個酒館滅了燈,唯一一束光亮在岑年頭頂,那束光投射而下。
傅燃注視著他。
他想從曲調裡去分辨些什麼,解讀出什麼,最後卻失敗了。他隻安靜地看著岑年,看著他的男孩坐在光的中央,為他彈一首鋼琴曲。
曲子即將結束時,尾音漸漸收束。
岑年一睜開眼,就落入了傅燃的眼神。他平複了片刻呼吸,站起來,走到傅燃身邊。
“傅燃,你知道這首曲子叫什麼名字嗎?”岑年小聲問。
“嗯?”
“叫做……”岑年看著傅燃的眼睛,頓了頓,說,“先不告訴你。”
傅燃:“……”
岑年笑了笑,接著說:“一個月。”
傅燃一怔。
他低聲重複了一遍:“一個月?”
岑年點頭。他微微仰著頭,看進傅燃的眼睛裡。
“我不知道,”岑年說,“現在的我,對你是什麼看法。可能已經不喜歡了,或者喜歡淡了很多。”
傅燃的呼吸滯了滯。
半晌後,他低低地‘嗯’了一聲。
“這是拒絕嗎?”傅燃過了一會兒,笑了笑,溫和地說,“沒關係——”
“不是。”岑年搖了搖頭。
他伸出一支手指,晃了晃,說:“給你一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