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略一數,他看到的就已經有五次了,或許這還不是全部。
尋常人一生有過一次生死之間的危機,誤打誤撞來到一次生死之隙就已經是經曆豐富,但珀露特這個頻率,有點豐富過頭。
“確實有幾次差點死掉,但每次都忽然湧現出強烈的求生欲,所以就這麼僥幸活到了今天。”
坐在荊棘叢裡的人咳嗽了兩聲,聲音沙啞地回答了他不算問題的問題。
珀露特緩緩抬頭,露出一張失血過多的蒼白笑臉,好像看不清來人,微眯起眼睛:“所以,你是誰?”
為什麼會用這麼熟稔的語氣對我說話?
於漠聽出了他的未竟之語。踩著他的鮮血走到他身前。
珀露特就那麼半坐半躺著,看上去對他這個陌生人的靠近毫無反應,但手底下的陰影裡有蓄勢待發的攻擊魔法。
看上去一身素淨清冷的青年單膝跪在他身前,分明是淡漠的神情,那雙漆黑的眼睛裡卻流淌著一點翻湧的情緒。
他伸出手,將陷在荊棘叢裡的珀露特拉了出來。
珀露特悶哼一聲,手掌下魔法的微光一閃而過就猝然消失。
皮肉裡的荊棘被拉扯出來的感覺可不好受,不過眼前這個陌生青年確實幫了他的忙。
滾落到這片荊棘裡之後,他失去力氣,也幾乎失去意識,沒辦法起身。
身體上的疼痛另說,他真的太累了,所以決定就在這裡休息一會兒。
“靠在我身上休息吧。”
青年這麼說,他的身形很修長,但珀露特比他高一些,此刻身體完全壓在他身上,傷口上的血頃刻間就把青年純白的襯衫染紅了一片。
珀露特凝視著那片紅色,發現一件令人驚訝的事。
雖然依舊有不可避免的一點僵硬,但他並沒有排斥和青年貼近,甚至想要擁抱這具陌生的身軀。
看來他是真的傷重要死了,身體都遲鈍地失去了平常的警惕和排斥。
於漠在荊棘叢中擁抱著渾身血腥味的人,抬頭望向遠處的神國倒影。
神國是神明的居所,從前,每當有新的神明誕生,神國就會打開。
傳說,如果人類能翻過神國之下的十座荊棘山,涉過紅色的河,就有可能進入神的國度,獲得強大的力量。
這一條記載中沒人能成功走過的路又叫死亡之路。
但珀露特應該是成功走過了,他最終到達神國,得到了月亮的力量。
現在,神國就在眼前,珀露特應該是已經翻過了九座荊棘山,這是最後一座。
哪怕他現在可能已經是個厲害的魔法師,可走到這裡的時候依舊力竭,倒在第十座荊棘山上。
這些並不是普通的荊棘,它們無法被任何力量清除,隻能一步步淌過去。
珀露特穿得很厚,看不出來他身上有多少傷口,於漠隻能看到他身上的衣服快要被血浸透。
“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
是謝謝你了。”
珀露特靠在他身上緩了一會兒,好像又有了力氣,扶著於漠的肩緩緩站直,盯著他的臉頰說。
“你好像是突然出現在這裡的,身上一點傷口都沒有,真讓人好奇。”
於漠看出了他眼睛裡的審視和疑惑,還有其他的一些東西。
珀露特表現得很友好,至少表麵上很友好:“你也要去神國?不如同路怎麼樣?”
“我可以陪你走一段路。”於漠說。
他觸碰了一下胸前的藍寶石星辰項鏈,朝一個方向前進。
行走間,那些生長的黑色荊棘紮進他的鞋子褲子,劃過他的皮膚。
鋒利如刀的荊棘踩過去很痛,但傷口也會很快愈合,隻是會反複被荊棘劃開。
很痛,但還可以忍受。
走出去十幾步,於漠被身後的人拉住。
珀露特在低頭看他的腿:“原來你會受傷。”
生死之隙這些具象化的場景,也處於真實和虛假之間,如果他接受,就被拉入真實裡。
當然也會被影響受傷。
“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去神國?”珀露特問於漠。
“我不去神國,隻是陪你走一段。”於漠拉扯出自己的手,“走吧。”
下一步還沒邁出去,他再次被拉住。
“如果你不去神國,就留在這裡,不要往前了。”珀露特語氣裡的笑少了很多,有些不容拒絕的意味。
於漠:“我以為你會希望我再和你一起多走一會兒。”
“但這條死亡之路,本來就是沒有同路人的。”
珀露特放開他的手,理了理自己身上的披風就要走。
“不希望看到我受傷嗎?”於漠直接戳破了他隱秘的自己也無法理解的情緒,“哪怕你並不認識我?”
珀露特回頭,又仔細看他兩眼,忽然若有所思:“難道你是死亡之路對我的考驗?”
所以才會讓他動搖,洞悉他的想法,誘惑著他留在這裡。
於漠麵色淡然:“……是的,我是死亡之路的考驗,現在你看破了,可以離開了。”
珀露特:“如果你隻是虛幻的考驗,而不存在於現實世界,我想我會很失望的。”
說完這句,他終於轉身離去。
於漠站在原地,看他踩著荊棘往上攀爬的背影。
低下頭,腳上的傷口消失,襯衫上屬於珀露特的血也在消失。
但身邊的環境改變不大,他還在荊棘山,隻是距離那座天上神國好像更近了一點。
一個比剛才更淒慘的人影躺在荊棘的路上。
於漠走過去時,他支起腦袋,聲音乾澀沙啞:“這鬼地方除了我,竟然還有其他人嗎。”
他已經忘記前不久兩人的那次交談。
於漠走過荊棘叢,腿上再一次被劃傷溢出血。
他沒有把珀露特從荊棘叢裡拉起來,而是俯身而下,在對方詫異的目光中,貼近
了他的唇。
珀露特感覺到自己乾澀的嘴唇被濕潤,眼神中的詫異變成驚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