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初次見麵的陌生人,親吻了他。
他竟然沒有第一時間抽出腰間的武器插進對方的胸膛,反而心臟跳動劇烈。
這個突然的吻結束,珀露特忽然看著於漠笑了,勉強從地上撐起來:“這位朋友,你是對快死的人感興趣嗎?但我這樣,恐怕沒辦法讓你儘興。”
於漠的語氣比唇色更淡:“你真是讓我無法理解。”
珀露特:“……”這位陌生朋友的行為好像更難理解?
“不要躺在這裡,起來。”
珀露特鬆開腰間的武器,無奈地搖頭,搖搖晃晃地起身。
“可以問一下,你為什麼突然親一個陌生人嗎?”
“沒有理由,你該走了。”
再次目送熟悉的背影遠去。身上因為接近他再次沾染上的血液也退去。
可下一瞬,他還是置身於荊棘叢中,距離神國的倒影又近了一些。
第三次了,這最後一座山,珀露特走得這麼艱難。
“你真是,讓我無法理解。”於漠扶起荊棘中那個低垂的頭顱。
如果是這麼艱難才得到的月亮的力量,為什麼那麼輕易地送給了他?
“什麼……無法理解?”靠著他的珀露特再一次睜開眼睛。
“你是誰?”
“我已經不想再回答這個問題了。”於漠將手搭在珀露特眼前,“休息吧。”
珀露特在那截手腕上嗅到了類似於薔薇的淡香,微涼的手指輕輕貼在他的眼皮上,好像落下的雪覆蓋眼睛。
珀露特沒有從這個陌生青年的懷裡起身,他有些走神,在思考一些和當下毫不相關的問題。
什麼東西,看起來像雪,又好像有花的香味,既遙遠又親近,黑夜,神秘。
“……是月亮吧。”他自言自語。
裹著繃帶的手抬起,摸到了於漠的臉。
於漠垂著長長的睫毛,神色平靜,沒有躲避那隻帶著血腥味的手,任由露出的指節磨蹭過他的臉頰和鼻梁。
手指上細小的傷痕觸感粗糙,還有未愈合的劃傷,在他臉上留下一點血跡。
“我是不是認識你?”安然躺在他懷裡的人問。
……
臉上、身上的血跡消失。
再抬眼,眼前終於不再是那座荊棘山。
紅色的河遼闊無岸,一個人影濕淋淋地從紅河裡出現,一頭栽倒在岸邊。
這一次於漠沒有上前,隻是遠看著。
沒過多久,那個人影垂著頭從地上站起來,拖著一身紅色的水漬,疲憊艱難地邁向最後的神國。
他即將到達終點了。
即便沒有於漠出現,他也沒有放棄,頑強得簡直可怕。
於漠站在原地,當這一處幻象即將消失時,渾身濕漉漉的人好像感覺到什麼,回頭向他看來。
一切再度消失。
紅河與一步之遙的神國退去,周圍變成灰色。
空曠的灰色世界裡寂然無聲地飄著雪一樣的灰。
是灰燼,漫天的灰燼,讓於漠想起剛進入生死之隙時的漫天風雪。
但這個灰色世界一點都不冷,隻是極度寂靜,失去生機。
“這是世界的灰燼。”一個聲音在身後說。
於漠回頭,看見聖殿一角。帝國的光輝聖殿是於漠所熟悉的,這一個角落於漠也很熟悉,珀露特喜歡坐在那裡眺望城市。
現在,那花園一角的石凳上坐了一個人。
於漠第一眼以為自己終於找到了正確時間上的主教閣下,第二眼才發覺不對,因為對方穿著一身教皇服飾。
“要過來坐一會兒嗎?”教皇裝扮的珀露特說。
他的外貌看上去和於漠熟悉的主教閣下並沒有很大的改變,但氣質更加成熟深沉一些。
看向他的目光也是陌生的。
於漠立刻意識到,這不是他之前遇到的珀露特,是另一個空間或時間上的珀露特。
所以對方並不認識他。
於漠坐到了他對麵空置的位置上。
他笑看著於漠,似乎什麼都明白,所以不再問“你是誰”“為什麼在這裡”,隻是隨意地和他聊天。
“雖然這個世界很糟糕,但我似乎讓它變得更糟糕了。”
“你的世界結束了?”於漠問。
“很遺憾,我曾經想要阻止,但結局是我促使了一切更快地走向了滅亡。”
“看起來,你也要死了?”
“或許吧,作為人類的我要死去了,我即將成為新的神。”
“新的神?那你成功了。”
“不,我失敗了。”
穿著教皇禮服的珀露特將手搭在桌上,他的手指變成了空中飄飛的灰燼一樣的東西。
“我即將成為一個糟糕的邪神。因為失去自己的世界,隻能在時空的縫隙裡流浪。”
“那麼,祝你旅行愉快。”於漠起身。
珀露特坐在對麵沒有動,琥珀色的眼睛逐漸變成了灰白:“也希望你順利,我另一個世界的戀人。”
天上灰白的灰燼密密麻麻,最後的聖殿一角也坍塌了。
前方的金色奔湧而來,於漠驟然又陷入一片金色海洋。
他看到巨大的柱子,
一個穿著主教服的人影被權杖穿透胸膛,釘在光潔堅硬的柱子上。鮮血在柱子上拖出長長的痕跡。
終於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