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場。
不謝。
紀詢屈指彈彈卡片,哼笑一聲,轉身拿起香檳塔上酒杯,瀟灑舉起,對眾人說:
“有人請客,不要客氣,Cheers!”
“Cheers!”
*
送走了紀詢,霍染因並沒有閒著,他驅車回到警局,去見嫌疑人。
他到時候,詢問剛剛開始,預審組同事正在裡頭負責許信燃,顯而易見,進展並不順利,除了最開頭時候,許信燃說了句“我要見律師”外,無論預審組同事說什麼,許信燃都跟啞巴一樣,咬死了不出聲。
時間一分一秒地往前走,抓到嫌疑人後多巴胺分泌出興奮在消褪,黑夜魔力重新張狂,人體生理時鐘堅決拒絕光線刺激,開始搖搖欲墜,昏昏欲睡。
一杯杯濃茶擺上台麵,眾人開始吸煙。
霍染因坐在角落,翻看許信燃資料。
許信燃,男,42歲,碩士學曆,第三醫院泌尿外科主治醫師,已婚離異,有一個8歲兒子,兒子歸前妻撫養。
1·23梧山分屍案手段極其殘忍,社會影響極其惡劣,市局已經抽調骨乾成立了專案組,現在在裡頭詢問,就是預審組中骨乾精英,但是顯然,今天晚上抓到嫌疑犯,也是嫌疑犯中極為難啃一塊骨頭。
兩方陷入了僵滯。
現在不同以往,如果嫌疑人打定主意不開口,警方是無法強迫對方開口,隻能通過各種方法擊潰對方心防,或者用切實完備證據鏈說服法院,在嫌疑人不發一語情況下完成有罪審判。
但是現在,證據鏈遠不足以讓嫌疑人伏法,隻能由預審專家繼續努力了。
裡頭遲遲沒有進展,專案組成員明天還要上班,還要跑其他線索,不能全在這裡乾等著,眾人很快商量出個結果:除了預審組外,需要休息都去休息,想等還可以再等等。
霍染因選擇留下來,但也沒有白等著,自唐景龍保險櫃搜出來名片數量可觀,調查起來非常耗時間,他把這些資料拿過來一頁頁翻看,中途聽見有同事喊他去休息,都敷衍兩聲,依然如故。
直到有人拍他肩膀。
霍染因肩膀向下一沉,讓過對方手,抬起眼看見來人,才沒有更進一步動作。
“袁隊。”
“去睡一會吧,都快五點了。”袁越說,“裡頭預審都打起呼嚕了。”
其實預審還等著攻克嫌疑人呢,在沒有更多證據支撐情況下,預審對於許信燃詢問最長持續24小時,就這麼點緊巴巴時間,哪舍得真睡著了,裡頭打遊戲也好打呼嚕也好,都是攻破對方心理防線技巧。
“這時候去睡不上不下,”霍染因漫不經心,揚揚手中資料,“我把工作做完,中午補個覺就好了。”
“還是年輕好,一點不會困。像我現在,就得先去睡幾個小時才有精神。”
袁越沒強求,抻了個懶腰在霍染因身旁坐下。他是梧山案案發現場第一處理人,現在自然也是專案組中一員。
“袁隊還年輕著呢。”霍染因客氣一句。
“我比紀詢大5歲。”袁越笑道,“34了,哪裡年輕?”
霍染因心頭一動:“我聽說紀詢加入警隊時候是跟著袁隊?袁隊帶紀詢?”
“彆聽他們瞎說。”袁越說,“紀詢剛入警隊確實和我一組,但說不上帶不帶,那家夥學習能力特彆強,天生就是吃這碗飯,他在警校上大學時候,就破過警校內部一起殺人案,警方到達現場時候,凶手,凶器,作案時間,作案手段,作案理由,全部齊全,牛吧。”
霍染因扯下嘴角,露個笑影。
“是挺牛。”
間奏似聊天之後,霍染因繼續看資料。
時間再度向前,一直到上午八點,當預審人員對著許信燃吧唧吧唧吃比平常豐盛了10倍早餐時候,許信燃舔舔乾裂嘴唇,突然開口:“我能喝杯水嗎?”
萬事開頭難。
開了這個頭,緊閉大壩就泄了口。
預審們龍精虎猛,滿足許信燃要求後,開始緊急突擊,詢問進入正軌:
“和唐景龍什麼關係?”
“普通朋友關係。”
“普通朋友關係,普通朋友關係在五年內給你銷了80萬賭賬?你普通朋友規格還蠻高。”預審笑笑。
“比較投緣。”許信燃補充,“唐景龍也有錢。”
“1月19日20:43分,杏林路博物園醫療器械交流會,你為什麼和唐景龍說‘說好給我錢,錢在哪’?”預審又拋出問題。
“那是唐景龍欠我,我以為他賴賬,就急了……不過我們後麵把這個誤會說開了,唐景龍還現取了1萬塊錢給我。”
“前一句才說唐景龍有錢,後一句又推翻口供啦?”預審,“唐景龍因為什麼事向你借錢,有借條嗎?銀行轉賬記錄呢?”
“……”
“常去亮晶晶KTV吧?那裡人供認了,還在私下辦賭場,就是辦得更隱蔽,金額也更大。去年12月8號在那裡一夜豪賭輸光15萬滋味怎麼樣?對亮晶晶人說唐景龍會來付賬,結果唐景龍沒到,慌了吧?”
“我——”
“想好再說。”預審涼涼道,“待會要簽保證書,保證如實供訴,要是說假話做偽證被揭穿,那叫妨礙司法公正,找一百個律師來都不好使。”
一串問題,連消帶打,許信燃一時沉默。
就在這時,預審一反先前不緊不慢,猛地拍起桌子提高嗓門,問題如同疾風暴雨撲麵打來:
“我告訴你19號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你好賭成性,一夜輸光15萬,以為唐景龍會像之前一樣替你補上這個窟窿,但唐景龍沒有,隻拿一萬塊錢打發你,於是你對他懷恨在心,就在19號晚上,殺害了他,將他分屍!”
“我沒有!當天晚上我在家裡睡覺!”
許信燃雙目睜大,激動得彈身而起,又被椅子上拘束環拘束,他臉漲得通紅,額上青筋跳躍。
“唐景龍確實欠了我錢,當天晚上他保證第二天就把錢給我,那一萬塊是定金!”
這刹那間反應很真實,不像在撒謊。
霍染因想。周圍同時傳來簡短議論,旁觀詢問骨乾們也基本確認這個觀點,但警方辦案終究講證據,到底是不是許信燃,還有待更多考證。
堂而皇之將直覺、瞎猜掛在嘴邊,隻有紀詢。
正好這時,拿著搜查令去許信燃家中警察回來,帶來了搜查結果:
並未在許信燃家中發現凶器,許信燃家中地板未見花色馬賽克瓷磚,走訪許信燃上下樓鄰居,近日也未發現可疑動靜。
一個不利消息。
眾人沉著臉,繼續等待預審對許信燃突破。
裡頭又交鋒幾輪,許信燃被逼到牆腳,突然張口:“我說了我沒有殺人,那錢確實是唐景龍欠我,唐景龍讓我飛刀幫他動一個手術,15萬就是手術費!”
“給誰動手術,在哪裡動手術,手術失敗還是成功?!”預審連珠帶炮發問。
“手術很成功。”也不知道這句話戳中了許信燃心中那塊瘡疤,他麵露怒容,“你們看我是個主治醫生,就以為我是那種做手術會失敗人?我告訴你,如果第三醫院真按技術論資排輩,今天泌尿外科主任醫師這個職位就該我來做!”
詢問室外,老於刑偵骨乾們對視一眼,對許信燃性格做出初步結論:
有些學問,有點技術,但心理素質弱,承壓能力低,總覺得自己懷才不遇,是個撬開了口子就遮不住話嫌疑人。
果然,在預審追問下。許信燃如數說了:“12月20日,我在寧市保健醫院動手術,手術對象是一個八歲小孩,患有尿毒症,需要換腎治療。他和我兒子一樣大,我很仔細地替他進行了手術,手術很成功,沒有發生任何意外。術後我還送了他一隻小黃鴨,他很高興,說謝謝叔叔。”
“一場飛刀給你15萬,你沒覺得有什麼問題嗎?”
許信燃沉默片刻,不情不願說:“可能供腎來源有點問題吧,誰知道呢。反正我做好我自己事。我開刀,我拿錢,我管那麼多乾什麼。”
預審怒不可遏:“你管那麼多乾什麼!你是不是覺得這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腎它會自己從地上樹枝上長出來嗎?腎它是長在人體體內,□□來源不明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它現在可能從彆人身上失去,將來也可能從我,你,你那個八歲小兒子身上失去!”
許信燃垂了頭。
整個詢問過程中,他第一次垂下自己高揚頭顱。
一連串座椅拖動聲音響起來,去許信燃家中搜查回來警察所帶來消息,隻能證明許信燃家並非分屍地點,說自己事發當夜在家睡覺供詞,並無人證,不足采信,他依然嫌疑十足。
但許信燃吐口說出事情,給了警方全新調查方向——唐景龍涉足器官交易。
這時候外頭有人進來,說許信燃律師來了,要求警方放人。
專案組內部討論片刻,再參考了預審組意見,決定這次詢問到此為止,讓許信燃跟著律師走,他們部署警力,調查許信燃說出線索。
霍染因跟著眾人一起離開,走時看了眼時間,08:30。
扣掉前方膠著一整夜,從真正開始到現在,半個小時就搞定。
摧枯拉朽,突破得真快。
詢問室內,許信燃保持著低垂頭顱姿勢許久許久,在監控拍不到,警察看不見角度中,他勾起嘴角。
狡猾慶幸笑容一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