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詢講完案件的來龍去脈後,夏幼晴身前的咖啡還是一口沒喝。
紀詢來時,她就是這樣了,一個人不知在這裡坐了多久,一圈一圈地攪動著沒有一絲熱氣像是苦藥的黑咖啡。
敘述案件的過程裡,夏幼晴也始終安靜,她的表情一度空白,麵容如同白瓷麵具,漂亮,精致,空洞且沒有生機。直到他說起那句話。
——“蕾蕾很高興,她覺得自己救了一位孕婦,救了一個還沒出生的孩子。”
這句話如同一束生命之泉,注入夏幼晴的體內。
始終不言不動的女人突然側開臉,定定地看著窗外,紀詢跟著看過去,看見一幅懸掛在電梯前的母嬰店廣告燈箱,上邊有個穿著熊熊套裝,可愛愛笑的小寶寶。
太陽光照在她臉上,將她臉頰點亮,她眼睫輕動,一滴淚珠滾了出來,它牽動她臉上的白瓷麵具一同滑落,落在地上,砸個粉碎。
“結束了。”夏幼晴最後這樣評價。
紀詢也這樣想,這是三年來他參與的第一個案子,過分冗長又過多枝節,哪怕昨天悶頭睡了一整天,也跟沒睡似的,夢裡霍染因依然拉著他的手搭在心口,對他說再猜猜。
他遲鈍了三年的思緒在疲憊中活躍的不同尋常,唐景龍的社會關係在腦海裡織成了一張蜘蛛網,網中心孟負山在嘲笑他怎麼對路邊隨便一個吸毒犯都那麼在意。
直到夏幼晴這句話說出來,他才好像終於有一種擺脫案件的真實感。
無論怎麼說,都結束了。
也許結果不儘如人意,但這就是真相,彌足珍貴的真相。
隨後,紀詢陪夏幼晴上樓,去母嬰店逛了嬰兒用品,這是夏幼晴第一次踏足這裡,第一次認真考慮將孩子生下來後,會需要什麼。
人很脆弱,但更堅強。隻要一生中感覺過一次希望,希望就會在他心中落下種子,再如同火炬一樣向前傳遞。
一如女人們傳遞奚蕾,一如奚蕾傳遞夏幼晴,一如夏幼晴傳遞自己的孩子。
商場裡的母嬰店占地還挺大,進去逛一圈,半個小時就不見了。
夏幼晴已經滿載而歸,至於紀詢,他正站在店鋪門口,對著紅藍二色包裝、口味不同的幼兒餅乾陷入糾結。
這家母嬰店正好夾在兩家手機店之間,他手機掉了,必須買個新的,麵前就有手機店很好,不好的是,多了一家,逼得他不得不在兩家相同功能的不同店鋪中做出選擇。
這對選擇困難症來講是個絕大的難題。
他決定通過紅藍幼兒餅乾來考慮,如果要進左邊買手機,就買紅色胡蘿卜味餅乾;如果要進右邊買手機,就買藍色藍莓味餅乾。
他的手指在兩包餅乾間來回遊走,直到——
“紀詢?”
袁越的聲音自背後傳來,他轉身一看,袁越剛剛從商場觀光電梯中走出。
“……”
他毫不猶豫,掉頭就走,走沒兩步,又自扶手電梯上看見霍染因。
兩人前後夾擊。
紀詢進退維穀。
“你們怎麼在這裡?”紀詢聲先奪人。
“案子破了,局裡發電影票福利,電影院在這裡,倒是你怎麼來了?”袁越奇道。
“嗯……手機掉了,出來買個手機。你來得正好,幫我決定,左右兩家店,我要進哪家店買。”紀詢同袁越說話,順勢瞅了眼霍染因。
霍染因望了望母嬰店,又望了望他,而後好整以暇,一挑眉梢。
這家夥,彆是猜到了吧。
紀詢循著空隙蹭到霍染因身旁,低聲道:“電影要開始了,你手下的人都進門了,霍隊在這裡磨蹭什麼?還不趕緊進去看電影?”
“不著急,”霍染因同樣低聲說,“外頭的戲比裡頭還精彩。你走鋼絲繩走得挺漂亮,運氣也很不錯。”
“……”
霍染因什麼都發現了,倒是袁越,什麼都沒有發現,還一口答應紀詢的要求:“這個簡單,電影馬上開始了,你和我們一起進去看個電影,出來再決定吧。”
這家夥,遲遲沒能抱得美人歸,是有理由的。
“不看,有什麼好看的。”紀詢同樣一口拒絕,“三流劇本拽了個大大的噱頭而已,浪費時間,不值一看,都不用進電影院看,我就能把大概情節猜出來——”
這是部熱門電影。
臨近播放時間,越來越多的觀眾到達這裡,等待進場。各種各樣的味道混雜交織之間,一絲血腥味突然襲到紀詢鼻端。
他的聲音緩下,循著味道看去,隻在川流的人群中,看見個一閃而逝的黑色大提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