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辛永初。”
提包客說出自己的名字。
“我是電影開場前大概十五分鐘左右殺的人。地點是安和大廈3303,他叫趙元良。我用一把刀子捅死了他,沒抽出來,因為聽說血跡不好打掃,所以就這樣了。我走的時候帶走了門鑰匙,鑰匙在這裡,你們可以直接開門進去……不過我沒有找到電梯門卡,你們還得問問保安,讓保安把你們帶上去。唉,三十三樓,爬起來太累了。”
辛永初低眉斂目,配合有加,和警察聊起殺人案時自然得就像在小區裡和鄰居聊小區的綠化程度,說這裡多了一棵花,那裡少了一棵草。
“關於殺人的過程,我已經用攝像機錄下來的。它可以作證人是我殺的。嗯……我需要跟著去現場嗎?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
不知什麼時候,影片的片尾曲播完了,留給參演人員滾動名單的黑幕也變成灰幕。
所有的視線,全集中在辛永初身上,所有的人氣兒,也集中在辛永初的敘述中。
他如此體貼周到,站在警察的立場為警察著想,站在保潔的立場為保潔著想,仿如他隻是做了點微不足道但不得不麻煩彆人的事。
他很抱歉。
他殺了個人。
藏在空氣中的無形堅冰由袁越打破。
袁越上前一步,自圍著辛永初的警察裡走出來。他並沒有因為辛永初自陳殺人就態度嚴厲喊打喊殺,相反,辛永初態度配合,他也態度友善,聊家常般說:“不用。按照流程,你要先和我們回警局,做個正式的筆錄,承認罪行,簽字畫押。至於你說的那些,我們會派警察到現場核實一番,再做安排。你說你把一切都用攝像機拍下來了?那麼攝像機就是證物,能把它交給警方嗎?”
“好的好的。”辛永初點頭,胳膊卻緊了緊,將提包多抱了幾秒鐘,才戀戀不舍遞給袁越,笑得憨厚,“這個還挺貴,要我半年工資,我第一次買。”
袁越接過提包,又取出手銬。辛永初沒有反抗,很順從的遞上雙手。
嫌疑人被控製,周圍警察也活泛起來,有條不紊展開工作,聯絡警局,檢查證物,安排現場工作——一架精密的大機器下,每個零件都在努力工作。
譚鳴九左看右看,現場人多,活兒都被搶完了,他這個最開始最接近犯罪嫌疑人的警察反而淪落到無事可做的地步,唯一還能乾的,大概就是……
“把你的手從我的衣擺上拿開,彆一副要尿褲子的蠢樣。”他一臉嫌棄,撕下黏在身上的猥瑣男。
剛才還抖擻牛逼的猥瑣男連驚帶嚇,慫了,徹底慫了,死皮賴臉縮在譚鳴九身後:“警察,警察大哥,這是殺人犯,你讓他離我遠點,人民警察為人民呐!”
譚鳴九盯著這人,冷笑:“人民警察當然為人民,走,我帶你回局裡,這就讓你免費享受為期十五天警備充足安全無憂拘留所頭等VIP室待遇。”
一隊二三十人的警察帶著兩個嫌疑犯,包括紀詢,呼啦啦又回到了警局。
作為最早發現辛永初不對勁的人,紀詢得當個證人,做做筆錄,也算流程。
沒什麼好說的,做就做唄。
紀詢跟著眾位警察到了警局,好了,他被撂在辦公室沒人管了。
他一手托著下巴,一手敲著桌麵,開口呼喊,千回百轉:“來——個——人——呐——給——我——筆——錄——”
袁越耳朵靈,被喚出來了。
他匆匆路過,哄紀詢:“馬上就來,稍等下,到安和大廈的人傳回消息,確實死了人。案子分到了一支,我得去詢問室問問辛永初為什麼要殺趙元良,這看上去像是一起仇殺案件——你如果無聊,就來詢問室外一起看看,霍隊沒事,也在那邊聽。”
“?”
紀詢冒出一個問號。為什麼要特意對他強調霍染因也在那邊,難道他會因為霍染因在那邊就特意過去嗎?
紀詢打定主意不過去。
然而一個人呆在辦公室,尤其是在沒有手機的情況下,實在太無聊了。
他隻堅持了五分鐘,就對無聊屈服了。他站起來,吊兒郎當晃到詢問室外,霍染因果然在,除了霍染因外,還有不少警察擠在這裡,但看他們紮堆角落,低頭縮腦,湊成叢生蘑菇群,時不時還發出一聲悶笑的模樣,可不像是在做什麼正經工作。
紀詢路過時候瞄了一眼。
眾警察正共享一個小視頻——譚鳴九翹臀被摸的小視頻。
影廳裡,不知哪位仁兄眼疾手快,居然把這精彩一幕給錄了下來。
他晃蕩到霍染因身旁,霍染因正雙手抱胸坐在椅子上,專注聽著詢問室內的詢問。
明明案子劃歸到一支,和他已經沒什麼關係了,但這位剛上任沒多久的刑警隊長,在太陽底下總是有太多無聊的正經。
“裡頭問到哪個程度了?”紀詢沒話找話。
“仇殺。”霍染因言簡意賅。
同袁越剛才分析的一樣。
廢話,是個人,有點思維能力,都能猜出這一點。
“我手機沒了,你的借我用一下。”
沒什麼新奇的東西,紀詢懶得多聽,招呼一聲,拿走霍染因放在桌麵上的手機,晃回剛才的刑警蘑菇圈,搖搖手機:“譚鳴九被猥褻的證據給你們霍隊也發一份留檔。”
他口吻理所當然,措辭又公事公辦,加上霍染因就坐在前邊,這些人還以為這是霍染因的吩咐,沒任何遲疑就把視頻發到了霍染因的微信上。
紀詢不知道霍染因鎖屏密碼,但他記性好,哪怕看的時候不在意,隻要稍稍回想,依然能將霍染因用修長指尖劃過屏幕的動態圖像複原出來。隨便試一試,就解鎖進去了。
他點開微信,看視頻前先看見了火熱群聊:
“老譚,汝,臀,安好?”
“我們看了視頻……嘶,這掐得好用力啊。”
“青了沒?腫了沒?”
譚鳴九實時在線,三連否認:“我不是我沒有彆瞎說,什麼視頻我怎麼不知道,你們不要聽風就是雨,我可是在發現了猥褻犯後當機立斷,乾脆利落,用我跆拳道黑帶的實力當場就把他架住,電光石火間,隻聽哢嚓一聲,手銬拷上——”
紀詢做好事用他人名,拿霍染因賬號發出譚姓警官翹臀被摸小視頻,並附上如下言論:“做警察要有做警察的覺悟,你一個人渺小的犧牲,擋住了一次伸向女性的祿山之爪,抓獲了一個潛伏社會的犯罪分子,為諸多女同胞解除未來隱憂,這個視屏正是你的功勳見證。值得表彰的事情,藏著掖著乾什麼。”
群裡寂靜幾秒鐘。
譚鳴九幾乎被這段政治正確正義昭彰的話說服了,甚至覺得身上掛的警徽更加閃亮,腰間配的槍支更加犀利,就連上麵那個讓他避之唯恐不及的尷尬視頻,都開始帶出了驚心動魄似的犧牲意味……
直到他發現,這個視頻並不止被發到這個微信群,還被發到了其他警隊大群,所有人都能點·擊·就·看·火·辣·熱·臀。
“我靠,霍隊?我不相信——”譚鳴九瀕死悲鳴,“紀詢是你吧!”
紀詢將手機屏幕按滅,頂著霍染因睨過來的眼神,愉快宣布:“我替我們報仇了。”
“用我的號報仇?”霍染因嘲諷。
“這不就是你內心所想嗎?”紀詢將手機遞到霍染因眼前晃晃,笑道,“我拿你手機的那一瞬你就知道我想做什麼了吧,你壓根沒阻止的意思,擺明了車馬想給譚鳴九一個教訓。”
霍染因冷冷收回手機。
“彆因為我說破了你的內心就生氣嘛。了不起我的手機也給你用——嗯,等我先把新的手機買好。”
霍染因不理他,站起來,轉身出去。
紀詢不過表麵道歉,霍染因一走他就收了假惺惺的歉意,乾脆抄起桌麵的耳機,聽聽裡頭的事情。
還沒聽到兩句話,一個全新的手機盒子遞到他麵前。
他抬起頭,拿盒子的是霍染因。
“這是?”
“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