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不要殺人!”莫耐脫口而出,“殺人了會被關起來,監獄裡沒有口紅也沒有貂皮大衣, 也沒有這輛豪車。”
他滿心想要阻止高爽, 可對上的卻是高爽驚訝的眼神。
“弟弟……你把我說的殺人當成什麼了?你難道覺得姐姐真的會去殺人嗎?我說的是在遊戲裡殺人啊, 遊戲裡殺人不止不犯法, 還能賺錢呢。”
是他誤會了嗎?
莫耐窘迫地閉了嘴,低頭看著手機上動來動去的遊戲畫麵。
天色漸黯, 在高速上跑了一天的羅密歐4c下了高速, 開進城市,最後在一棟彆墅前熄火。
高爽在駕駛座上慵懶地抻了抻身體:“哈——開了一天的車, 累死了, 弟弟, 趕緊下來進酒店了。”
然而莫耐縮在副駕駛座上不動:“不用了,姐姐你去吧,我在車裡頭睡一晚上就好了。”
高爽詫異道:“什麼啊, 你瘋了嗎,有彆墅不睡睡車裡?冬天在車裡頭睡,都不是不舒服的問題,一不小心會中毒身亡的。”
莫耐:“我會記得開窗戶的。”
高爽:“你是怕姐姐夜襲你所以才不願意和姐姐進彆墅的嗎?”
“……”莫耐憋出一句話, “我是怕我夜襲姐姐才沒有去的。”
“可是姐姐不怕你夜襲。”
“我怕。”
“你是怕姐姐還是怕酒店的監控和身份證驗證啊?”
莫耐身體一震。
“姐姐看見了哦?”高爽水紅色的嘴唇得意翹起, “你藏在衣服底下的□□。說實話,你是逃犯吧?”
莫耐的手按住了衣服底下的□□。
他的脖子突然彈出一根粗壯的青筋, 青筋就像巨大的蜈蚣一樣, 在他的皮膚下鑽動,顫抖,哆嗦, 他蒼白的皮膚,從脖頸那一段處開始變紅,他怯弱的表現不見了,神色猙獰地瞪向高爽。
但那不是一種醜惡的猙獰,那是一種——一種決絕地猙獰。
就好像是他心裡裝著一件事,他一定要去把這件事給做了,因此他要把所有擋在他麵前的東西給清除的堅定信念。
在莫耐將□□拿出來之前,高爽接上話:“好了,不要生氣,姐姐剛才跟你說的你都當成耳邊風了嗎?現在興起的民宿是不查每個入住人身份證的,隻要下訂單的人登記身份證就可以了——而且,姐姐已經對你一見鐘情了。”
“?”
“女富婆愛上小壞蛋,多有趣的愛情故事。”高爽笑道,“茨威格不就是這麼寫的嗎,一個女人的24小時,女富豪對賭鬼一見鐘情,賭鬼向她保證自己會改邪歸正。怎麼樣,你會為我改邪歸正嗎?”
莫耐臉上的漲紅消褪了,他迷茫的看著又陷入了自我想象的女人,這一天的相處都是那麼的奇怪,這個女人的思緒總是無窮無儘的跳躍。
高爽不需要他回答,又自顧自的說:“騙你的。金庸說越漂亮的女人越愛說謊,我得多說謊才能變得更漂亮。總之,我沒有第一時間打110就成了你的共犯,也要付刑事責任的,所以不會賣了你,走,進去吧。”
莫耐稀裡糊塗地下了車,進了彆墅。
彆墅很大,很漂亮,就莫耐來看,哪哪都好,是他出生以來都未曾接觸過的東西。但仰首闊步走進這裡的高爽環視一圈,卻並不滿意。她拍拍手:
“雖然隻住一天,但也不能敷衍,得找人來布置布置,嗯——晚餐也要著重準備,畢竟今天是我和弟弟的初見,弟弟你喜歡吃土豆泥嗎?我家的孩子就喜歡吃,但我總是不讓他多吃,會積食——哎呀,不好意思,我剛才是不是又不自覺地說起我家孩子了?”
高爽向莫耐道歉,莫耐卻不明白對方的歉意是從哪裡來的。
接下去的事情讓莫耐大開眼界,他本來以為按照高爽說的,那些會很麻煩,但是實際上,高爽帶著他坐在沙發上,教他在手機上打開幾個方塊——app——就能夠預約很多服務。
這短短的一個半小時裡,他們什麼都不用忙,隻是坐在沙發上,點了兩下手機:
鮮花送來了,氣球彩帶送來了,龍蝦螃蟹送來了。
本就富麗堂皇的彆墅被裝飾一新,看上去馬上就要開party了。
他愣愣地看著這一切,手機裡什麼都有,手機解決了這一切,他看著穿著黃外套的配送員,突然想起過去:
“我以前……也送過這個。”
“外賣嗎?”
“那時候不叫外賣,還叫跑腿,也不是每個人都送,是願意加錢的顧客和買得多的顧客才送,一個月零零總總,能賺五百塊錢!”
“五百塊錢?”高爽麵露嘲笑,“你在外頭賺錢的日子都是什麼老黃曆了?”
“五百塊錢不少了,這可是單獨跑腿的錢,我還有另外的工資,總共加起來能有一千八!”莫耐急了,“哪像監獄裡,一個月乾下來,最多兩百塊錢,還得用這筆錢付衣食日用品的開銷,一年能存下一百塊都是奇跡。”
“監獄裡一年隻給一百塊錢倒是我沒有想到的。”高爽說,“不過你知道剛才送外賣來的人能賺多少嗎?”
莫耐不想問。
這一天下來,他也隱隱約約明白了,他現在所見到的這些,不全是他身旁高爽富裕高調,而是——更多的還是——他已經不認識這個社會了。
九年了……
他在裡頭呆了九年了……
再沒有什麼時候比這一刻讓他更能意識到九年的長度,他突然感覺到了身體一陣一陣的顫抖,那是被社會拋棄的無所適從的恐懼和戰栗。
“……他們的工資啊,少一點的五六千,高一點的每月過萬。不過弟弟,你不用焦慮,這種沒有技術含量的工作,隨著科學技術的進步,總會被淘汰的。早晚而已。聽說大廠都在研製機器人了。”
他看向高爽。
高爽卻看著彆墅的落地窗,落地窗外是泳池,漆黑的夜晚,泳池是一片無光的黑水。
高爽白皙的臉上,紅唇微動。
“誰不被這個社會拋棄呢?”
*
“不過……我們恐怕還是要去他老家看看。”
明明分析出了莫耐的行蹤,紀詢卻偏偏往莫耐不會去的地方去。
霍染因不是傻子,他跟上了紀詢的思路:“他從監獄裡逃出來,一定有著某種理由,而這個理由有時效性又並不緊迫,讓他能準備兩個月後還能達到目的。去他老家探訪可以了解他的人生經曆,由此推斷他是否有什麼迫切的渴望。”
“沒錯,我們得聽聽他有什麼故事,有了故事才好編劇情。要我寫啊,這要麼是心懷舊怨趕著去報仇,要麼就是含冤十載想洗冤——啊,好像有點老套。”
“……”
“不過□□罪怎麼洗冤?有點想象不出來,這麼久了證物找不到了吧,難道是證人?”
“紀詢你彆自己腦中就把故事編到結尾了。”霍染因有些無語,他懶得再吐槽紀詢質疑過去辦案民警能力這件事,隻是一腳踩下油門,直奔九霞縣。
窗外的天色越來越黯淡,窗外的車子越來越稀少。
時間一路走過,在晚上七點的時候,紀詢躺在椅背已經放到最低的副駕駛座上,突然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後悔了。”
一路上紀詢已經說了很多無意義的話。
不是說渴了,就是說餓了,再就說冷了,最後說累了。
如果上麵三種都沒有,那他一定在說又渴又餓又冷又累。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不是在開車疾馳,而是在山林中長途跋涉——還是至少和大部隊走散三天的跋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