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染因不想理會紀詢。
但認真開了半分鐘,他還是忍不住瞟了眼副駕駛座。
瞟完立刻後悔。
明明正閉著眼睛的紀詢,就像是用皮膚捕捉到了他的視線,他在眼睛轉過來的時候,準確勾起嘴角,又開始說廢話:“知道要和你們一起來搜山,出門的時候真該開個房車出來,有事沒事,還能吃個飯睡睡覺,對吧?”
“……”
霍染因他打出轉向燈。
“乾什麼?”紀詢的耳朵靈敏著呢,“九霞縣是直走,還不需要轉彎。”
“找個縣城,吃點熱的,休息一小時再走。”霍染因言簡意賅。
“能報銷嗎?”紀詢隻關心這點。
“能。”霍染因一個字都不想多說。
車廂內安靜了一秒,下一秒鐘,一聲重重的冷哼響起來了,紀詢還閉著眼,雙手枕著腦袋,模仿著周局帶著濃痰的老煙嗓:
“還吃飯,你以為你是在公費旅遊吃飯開房?兄弟單位能湊合下就不錯了!什麼?搜山,山那麼大,哪裡不能啃點饅頭歇個覺,還當自己是個黃花大閨女,吃飯睡覺都要用簾子遮起來再拿鎖頭哢嚓鎖住了?!現在的年輕人,太不能吃苦了,想我們當年——”
“……”
霍染因深深吸氣。
從沒有路怒症這個毛病的他,真的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多個毛病了——
“好了。”紀詢突然說,“前邊緊急車道停一下。”
霍染因不知道紀詢又想乾什麼,但他停下來了,這時候停停車,冷靜冷靜,沒有壞處。
紀詢鬆開安全帶,下了車,繞一圈,繞道霍染因那頭叩叩車窗。
霍染因不明所以,按下車窗看著紀詢。
紀詢行個紳士禮:“警察弟弟,今天一天辛苦你了,接下來的時間就放心交給我吧,等你休息醒來,保證到了目的地。”
*
兩人是在當天晚上九點到達九霞縣的,進入縣裡的時候,還被攔下車子,要了身份證件看,還讓打開後備箱。
這是個天下間所有小縣城差不多的小縣城,地方小,經濟落後,年輕人不是很多,縣裡頭的公安局,一年到頭基本就處理點鄰居矛盾等雞毛蒜皮的小事,如果出了個什麼大案子,好了,不得了了,一年到頭,都有人議論紛紛。
因為之前柳城的警察已經來詢問了一回,莫耐的小姨輕車熟路的招待了紀詢兩人。
莫耐家裡那些故事聽上去有點丟人,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頗為奇異,她的小姨繪聲繪色的以一種分享人生經驗的語氣,毫不厭煩的說了起來。
莫耐的父母早些年吸毒,用她小姨的話來講,是她那個丟人的姐姐不學好先吸的,再帶的她丈夫一起。
兩人因為吸毒,家庭拮據,有一回毒資不夠了,莫耐的父親就拿刀去搶劫,失手殺害了戶主,因此入了獄判了死刑。
丈夫死後,莫耐的母親嚇的戒了毒,做了幾年小本生意,又嫌棄那太過勞累——她小姨的評價是天生好吃懶做——於是乾起了皮肉生意。
“都快六十的老太婆了還在那邊做這種事,活該出事。”她小姨連續強調了好幾回這句話,又繼續說起了莫耐母親的死亡。
同樣是個很戲劇的故事,嫖資本來是五十,嫖客隻想給四十,爭執間就把人殺了。
一開始聽故事的隻有紀詢和霍染因,但莫耐的小姨是做晚餐攤子生意的,嗓門大,一開腔,跟戲台上練嗓子似的,半條街的人都聽得見。
於是一忽兒,莫耐小姨的晚餐攤子就坐滿了。
要不是來的大爺大媽明顯吃飽了,光占座不點餐,紀詢都要以為這是另類的招徠生意的手段了。
這批人雖然不點餐,卻沒有乾聽著,以明顯了然故事內容的口吻議論紛紛:
“莫耐這孩子,小時候看著好好的挺機靈,沒想到小時了了,大未必佳。”
“老古話說得好,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我看莫耐有這結局,也是意料之中。”
“苦還是苦了莫耐他爸,本來一個好好的小年輕,就因為被莫耐媽媽勾著一起吸毒,店鋪也不開了,房子也敗了,最後,自己把自己給葬送了。”
“怎麼是老婆先吸老公後吸?一般不都是老公先吸,引著老婆也吸了?”
“你這就是刻板印象了。確實結婚後,男人害女人的比女人害男人的多,但莫耐媽媽漂亮啊,一倒貼他爸,他爸立刻被弄個五迷三道,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所以說啊,色字頭上一把刀,先殺男來再殺女,是個人,他都逃不過。”
當這句話說出來之際,滿堂喝彩,聽到的人都鼓起了掌。
說話的老頭還挺謙虛,團團拱手:“大家客氣,客氣,多讀了兩本書而已,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這鬨哄哄的評書似的現場,紀詢和霍染因兩人也沒有逃過。
周圍的大爺大媽拍拍他們的肩膀:“小夥子長得俊俏,有女朋友了嗎?沒有啊?那要擔心,千萬不要被壞女人給騙嘍——”
壞女人是沒有的。
壞男人恐怕是有的……
他們不由自主,對望一眼,接著瞬間明白對方在想什麼,又集體轉眼,看向彆處。
故事講完了,晚餐攤子也該收了。
莫耐的小姨推著晚餐攤子走了。
但桌椅是公共的,所以大爺大媽還坐在原地磕著瓜子吐著皮。突然說:
“你說這妹妹做什麼這麼恨姐姐?那話裡話外,恨不得把死人再挖出來鞭一遍屍。”
“嗐,還能有什麼理由,肯定是姐姐長得漂亮,她不漂亮,小時候被姐姐搶了男人嘍。”
“總之這故事我不信。”
“我也不信,做妹妹的,有偏見。”
“得,我們自己再去打聽打聽,走了走了。”
其他人都走了,就剩霍染因和紀詢。
紀詢慢悠悠吃完最後一口餛飩,對霍染因說:“你還說我會編故事——高手在民間,這裡的大爺大媽豈止會編故事,還比我更會分析更有偵探精神呢。”
霍染因:“莫耐越獄出來報殺母之仇的可能性很低。”
“豈止很低。”紀詢,“我看是絕不可能。莫耐自己經過審判,熟知流程,就算他成功越獄了,我想他也不可能自信自己能夠單靠一柄□□,千裡走單騎來殺這個已經被警察局收監的嫖客——不過這話恐怕這裡的警察不太愛聽。山上那邊應該沒什麼進展,這裡就是他們最後的希望地。光看我們進來時候那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模樣,就知道他們是恨不得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給掘出來。”
“換個調查方向吧。”霍染因說。
這裡已經走不通了,自然應該換個全新的思路。
“當然,當然。”紀詢說,他思忖片刻,提出了個問題,“莫耐當初犯的□□罪,到底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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