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頻發出朋友圈沒有多久, 獲得了一個楓葉頭像的點讚。
楓葉頭像叫“靜水流深”,簽名是“歲月靜好,盛世安寧”, 無論頭像還是id還是簽名, 都非常具有中老年特質。但紀詢知道, 這個賬號的主人中老年歸中老年, 可一點都不靜好。
這不就是他們局裡平常還能裝模作樣佛係辦公,但到關鍵時刻必然搖身一變道係掀桌, 成為噴火龍一樣存在的周局嗎……天知道當初離隊的時候兩人很不愉快, 還是周局對他單方麵的不愉快,那時他的心思全沒在警局上, 事後他就覺得對方必然一氣之下將自己的所有聯絡方式給刪了。
沒想到對方壓根沒刪。
不止沒刪, 可能還暗暗看了他朋友圈三年, 並且看了他出書時候的吆喝,卡文時候的呐喊,刷夜時候的呻|吟。
紀詢隻覺頭皮一麻。
這時“靜水流深”留言了:“在現場?”
紀詢不止頭皮一麻, 脊椎也跟著麻起來了,他趕緊撇清:“路過,看熱鬨,與我無瓜。”
說話這句話後, 紀詢也沒手機癮了, 瞬間就將手機揣回兜裡,抱著胸看現場的熱鬨, 其實也沒什麼熱鬨可以看的, 霍染因按住了想要逃跑的段鴻文,文漾漾帶著外表看來十分溫馴的魏真珠,其餘警察帶著此次清理人工河清理出來的重要戰利品——亮藍色銅馬, 準備打道回警局了。
因為是街麵上辦案,不可避免的,這些肯定被拍照被錄視頻了,警方一方麵沒必要遮掩,一方麵也不可能完全遮掩,隻在離去的時候向周圍圍觀的人群重申:
“警方執法的過程,可以拍,可以發,但如果掐頭去尾,歪曲事實,在社交媒體上帶節奏,引爭議,造成不良影響,就要依法承擔責任了。”
人群稀稀落落應了幾聲,跟著警察一起,該乾什麼乾什麼去。
至於現場還乾枯的河道,就留給專業的工程隊重新注水了。
眾人回到了警察局。
按理說接下去就該提審段鴻文和魏真珠乘勝追擊,但霍染因考慮後還是決定同時提審莫耐,或許,審訊過程中從雙方口中獲得的細節能夠交叉印證,最後得到真相。
魏真珠依然由文漾漾負責,段鴻文給了譚鳴九,莫耐由霍染因親自負責。
譚鳴九在警局簡單用溫水衝了腦袋,沒頭發就是這點好,不用洗發水。他進審訊室前,還在瘋狂diss柳城監獄,怨恨他們要是不出錯,案子早破了。
他心情不好,語氣自然不善,而段鴻文這個人的性格,依據諸煥和魏真珠的供述,嚇唬嚇唬非常對症。
譚鳴九:“喲,你一寫文章的在我們警察麵前比跑步,想法很天真啊。說吧,老實交代你為什麼會在六出街,是不是心虛!怕我們找到你的殺人工具!嘿——不巧,真就找到了。”
段鴻文漲紅了臉:“我沒殺人!”
“問你乾嘛在那兒呢,又沒問你殺人,懂不懂漢語啊,不要答非所問。快回答,我等你說心路曆程呢,不要顧左右而言他,否則算你態度不端正啊,影響減刑的知不知道。”
譚鳴九一通劈裡啪啦的垃圾話轟的段鴻文暈頭轉向,這才說了一句話就被對方上升到了態度問題。
段鴻文理智上覺得他在扯淡,但氣勢上已經完全被壓倒了,他縮著脖子含糊的答:“我出門散步,看到人多就湊過去看,不是心虛。”
“你大半天散步能從家散到這兒?你要是說看到朋友圈有人起哄心生好奇還靠譜點,會不會撒謊啊?撒謊記過一次,再問你一遍。”譚鳴九一拍桌子,大聲喝問,“為什麼出現在那裡!”
段鴻文幾次試圖鼓起氣勢,但最後,他結結巴巴說了句:
“朋友……圈……”
“朋友圈你香蕉呢,對著我的話打補丁不搞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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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你會在六出街?”文漾漾給魏真珠遞了杯溫水,語氣很溫和,“今天還挺冷的,你剛才應該吹風了,先喝點水咱們慢慢說。”
魏真珠低低道了聲謝,她用餘光瞄了眼旁邊那麵看不見外頭的玻璃,有些瑟縮。
文漾漾安撫道:“彆怕,我們是例行詢問,就我們三個人,沒有彆人會來的。”
她身旁記錄員配的也是一個女警,年紀比文漾漾大些,麵相也很和善。
魏真珠也看出這個細心的安排,她用細弱的聲音回答:“我老公昨天從警局回來就很不安,昨天晚飯後走到那邊過,今天中午吃完飯也去那邊了,我是跟著他去的。”
“為什麼要說謊11號晚上在家呢,你那天6點半離開小區後去了哪裡,看到了什麼?”
魏真珠輕聲重複了六點半三個字,抬起頭問:“文警官是查了監控?”
“嗯。”
魏真珠哦了一聲,有些歉然的說:“不好意思我撒謊了,那天我六點半出門,就去了高爽家門口跟蹤我的丈夫。”
“你知道高爽?”
“嗯……我知道他出軌,跟蹤到的。”
文漾漾又被驚訝到了,雖說這種驚訝放在這個被丈夫家暴又明知丈夫想殺自己的女人身上,有些小題大做。
“你丈夫是五點多走的,你沒立刻跟上,而是直接去了高爽家,意思是你早就知道你丈夫會去那邊?這不是你第一次跟蹤到高爽門口,對嗎?”
魏真珠溫柔的笑了:“是的,他最近經常這個點去。文警官可以去看下我剛才上交的手機,裡麵還有我從前拍的他和高爽的照片,開機密碼是我女兒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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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耐坐在椅子上,他還是和幾天前一樣沉默著。沉默是他最大的應對法寶,它很有用,卻不是萬能的。
霍染因開門見山:“你去齊夢的墓前說了什麼。”
這句話非常輕易的擊碎了莫耐的沉默,他猛地抬起頭,臉頰抽搐著,像是正有一條蚯蚓在他的臉皮底下鑽動。
“是說了對不起嗎?害她被□□的對不起嗎?臨出獄前孤注一擲的越獄,隻為趕在他哥哥帶她徹底離開國內之前,給她一句遲到九年的抱歉,聽上去很動人。”霍染因聲音如寒冰,撕開莫耐的遮羞布,“當年選擇漠視的你,這些抱歉究竟是說給她聽,還是說給自己聽想求個心安?”
“我……”
“你成功越獄擺脫警方追捕的那刻,心裡竊喜過吧,逃出來前冠冕堂皇的想隻是為了掃墓,逃出來後海闊天空哪裡都可以去,新生活就在眼前,齊夢又算什麼呢,過去她是個工具,現在也不過是個借口,你想要繼續逃,想要自由,自由太可貴了,再在牢裡待一分鐘都是折磨——”
“我沒有!她不是!”莫耐突然嘶喊出聲,“她不是工具,不是借口,她是人!我出來就是為了她!”
“那你沒有為什麼不立刻自首!”
“我——我還有——”
霍染因忽然壓低聲音,輕柔的像哄他入睡:“你還有事要做,對嗎?”
莫耐大腦空白,被誤會的憤怒與焦灼還停留在他的內心,他脫口而出:“對,我有……”
說到一半,他的理智回籠,又緊急咬住險險吐露秘密的舌頭。
霍染因冷冷地看著莫耐,他的眼神如同探照燈,照著莫耐的皮肉,照著莫耐的骨血,更在照耀他的靈魂:“你是有目的的到卓藏英和高爽家。說吧,你是怎麼知道高爽的備用手機開機密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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