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一一七章“我的腦袋,”紀詢說,“……(2 / 2)

謊言之誠 楚寒衣青 13633 字 7個月前

他繼續解釋,解釋自己選出這兩張桌子的理由:“第一排的這張桌子,表麵收拾得很乾淨,上邊灰塵很多,可以看出來有幾天沒有人用過了。這麼好的位置,不可能空置。所以唯一的答案就是原本坐在這裡上課的學生出了某些意外,這幾天都沒有來上課;後麵一張桌子呢,很乾淨,不久前才被拖去水池處徹底刷洗了一遍吧。”

他說完,我沒有回答,他似乎也不全指望著我的回答。

他自己坐到了第一排的桌子前,打開桌蓋。

“咻——”

拳頭閃電般從桌肚裡竄出來。

但沒有竄到他的臉上,雖然是很突然的一件事,但他神經敏銳,動作敏捷,拿手擋在麵前,接住了自桌肚裡彈出來的拳頭。

“哇——”

他叫道,不止因為惡作劇的彈簧拳頭,還有出現在桌肚裡的蛇、蜈蚣、昆蟲,這類很惡心的塑料模型。

當然,都是蔣婕和她的狗腿們放下去的。

“看來這位學生離校不上課的原因出來了。”他說,“遭受到了很明顯的校園暴力,像你一樣。後邊那個洗得很乾淨的桌子,不會是你的書桌吧?”

我不置一詞。

反正他都猜中了。

他沒有追問書桌的事情,而是開始把彈簧拳頭,各種昆蟲塑料模型都拿出來了。

“乾什麼?”我問。

“把它們都丟掉啊。”他回答的理所當然,“我沒看見就算了,我都看見了,還放著它們來戳你們的小心肝嗎?”

說許詩謹就說許詩謹,為什麼又要帶我。

我稍稍不悅。

“來吧,”他說,“和我說說坐在這邊的這位同學的故事。你們是同班,應該多少知道一點吧。”

我不想說。

然而大腦裡有太多活躍的腦細胞的話,隻要一兩個關鍵詞,就能聯想起很多的東西。

許詩謹從上周一開始,就沒有出現在學校。

到了周三,她的父母來學校了,說女兒留下遺書,離家出走,現在行蹤不明,也許已經想不開尋了短見,要找蔣婕給自己女兒陪葬。

校方焦頭爛額。

許詩謹和蔣婕的梁子,始於她在有回和蔣婕說話時,頂撞了蔣婕。

從此蔣婕就看她不順眼,做些小動作欺負她。

在我的過往印象中,許詩謹是個沉默寡言、成績平平的女孩子,既不突出,也不落後,既不漂亮,也不醜陋,是個49人的班級裡,39人的模樣。

這39人,男女不一,胖瘦不一,但一模一樣的平凡無奇,麵目模糊。

旁人來看,我大約也是一樣的麵目模糊,唯一的記憶點是“總被欺負渾身臟兮兮”吧。

大家下意識的認為她的反應也應該是這麼平凡無奇,忍氣吞聲。然而那一回的許詩謹卻反擊了。

高二有跳繩比賽,每個學生都要出7塊錢購置跳繩,這筆錢由體育委員蔣婕點收並交給體育老師,作為統一購買跳繩費用。

但在蔣婕收齊費用之後,半個下課時間,她桌肚裡的343塊錢,不見了。

當時還沒有上課,蔣婕讓她的狗腿把教室的前後門統統關上,讓所有同學打開書包,她要挨個檢查眾人的書包。

第一個是我。

我沒有動,他們就自己翻,並很遺憾的發現翻不出錢來。

其餘同學也許想著清者自清,都很主動地打開書包讓蔣婕看。唯一不打開書包的,是許詩謹。

許詩謹說:“你們這是侵犯了人身自由!你們沒有資格搜我的書包!”

2007年,人身自由是個新鮮詞彙。蔣婕是個校霸,在學校裡隻恨不能像螃蟹一樣行走,當然不會在意許詩謹的抗拒。何況隻是半個下課時間,桌肚裡好好的跳繩費就不翼而飛了,而下課裡又沒有彆班的同學過來,那麼自然是班級裡的內鬼乾的。49個人裡,48個人給查了,就剩最後一個,死活不給看,那麼嫌疑自然聚焦在最後一人身上。

這種程度的推理,就算是隻用肌肉上學的蔣婕,也能做出來。

在蔣婕喊人強硬搜身之前,上課鈴打響了,老師進來了,不止是老師,班主任也來了。我注意到,任課老師上課鈴還沒敲就到了,看門窗緊閉,就回年級辦公室把班主任找來。

班主任嚴厲喝止了教室裡不成樣的打鬨,問清楚原委後,把許詩謹連同她的書包一起帶去了年級辦公室。她緊緊抱著書包,捂著口袋,和班主任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許詩謹單獨回來了,依然是那副緊抱書包,捂著口袋的樣子。

有人忍不住問了句:“老師搜你身了嗎?”

許詩謹高高抬著頭:“老師也沒資格搜我的身!”

接著,她在教室裡放下了書包,突然跑出教室,去了廁所。我們的教學樓,每層都有廁所,廁所靠近年段辦公室的方向。

蔣婕給她的狗腿使了個眼色,其中一個狗腿立刻跟著許詩謹出去了,不過一會,立刻回來,都不顧老師還在講台上上課,就湊到蔣婕身旁說,說她看見許詩謹在廁所的垃圾桶裡丟了個錢包,把錢包撿起來一看,裡頭果然有343塊錢,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蔣婕這下炸了脾氣,立刻就扯著許詩謹去了班主任那裡要給許詩謹定罪。

然後接下來的發展,就讓眾人大開眼界了。

許詩謹委屈直哭,說是蔣婕的狗腿陷害她,蔣婕一直就看她不順眼,現在甚至想汙蔑她是小偷!

班主任也告訴蔣婕,說許詩謹之前在年段辦公室的時候已經讓她搜了身,身上沒有你收來的跳繩費。

於是鬨來鬨去的蔣婕,挨了處分,要寫檢討,還要當眾給許詩謹道歉。

我先是意外,後來想想,也就明白過來了。

這些多半是許詩謹故意的。許詩謹確實偷了跳繩費,並且早早就把錢包丟進了廁所的垃圾桶,而後做出一副錢還藏在身上的模樣不肯讓人搜書包,她算準蔣婕絕不肯吃虧的暴脾氣,一步步誘導蔣婕,到了如今蔣婕百口莫辯的局麵。

此後事情沒有結束,反而越發不可收拾起來。

大姐大在一向看不起的許詩謹身上吃了這麼個大虧,當然咽不下這口氣,於是針對許詩謹的報複程度直線上升,當天晚上放學,就讓狗腿堵了前後門,拿椅子砸許詩謹。

許詩謹也在第二天寫了遺書,還把自己的傷勢到處展示。

遺書全校傳閱。

同時許詩謹寫信給市教育局,實名舉報蔣婕父母濫用職權並舉報蔣婕本人在學校橫行霸道。這依然是個很新鮮的做法,因為她這封舉報信,從沒有出現在學校的蔣婕父母出來了,帶著女兒一起給許詩謹賠禮道歉,又賠償了許詩謹醫療費。

我聽說有好幾千塊錢。

後來,班主任把許詩謹的位置從蔣婕身旁調來了——她們本來坐得很近——將許詩謹調到第一排的第三桌,正正在老師眼皮子底下的位置。

事情鬨成這樣,也許蔣婕的父母也說了她,蔣婕確實收斂了一些,她不再在許詩謹身上留下明顯傷痕,但是彆的惡作劇,比如在桌肚裡放各種各樣的東西,就多了起來,並發動全班,孤立許詩謹。

可能用肌肉上學的人到了這種時候,也多少會用了點腦子吧。

但是論起用腦子、會鬨騰的程度,蔣婕實在及不上許詩謹。外表上看,蔣婕依然橫行霸道,依然逼得同學到寫遺書哭訴的程度。

但內裡究竟誰賺誰虧,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

這也許算是惡人自有惡人磨吧。

許詩謹並沒有因為階段性的勝利而停下步伐,她一封一封地寫遺書,每封遺書裡的都變著花來鬨騰蔣婕連同老師。

可以說,蔣婕和班主任,全被她搞得神思恍惚,想要不管她,她還能拿著遺書,走上教學樓的天台。

她沒有真跳。

學校裡的所有人,都知道遺書不過是她要挾的手段,她當然不會真跳。

可是害怕出事的教導主任隻能和她商量,問她願不願意調去a班。

a班,是學校裡連花錢都進不去的尖子班,隻有每學年的成績排名前五十才能在裡麵讀,一旦考試成績落後,就會掉到普通班,空出來的位置則由成績好的人頂替。許詩謹通過這一封封遺書甚至換到了連蔣婕當部長的爸爸都沒能做到的事。

聽到從年級辦公室傳來的這個消息,蔣婕氣得在教室裡嚎啕大哭。

而在最後一封遺書之後,到現在,許詩謹已經有一周沒有出現在學校了。

“喂——”

我回神,看見他猛然湊近的臉和手。

我一下打開他的手。

我反應過激了,但他沒有生氣,隻是一笑,還和聲安撫我:

“不要反應這麼大,我沒有想傷害你,你的臉破皮了,我給你貼個創可貼,嘍。”

他向我展示手裡頭的貓爪創可貼。

我盯著貓爪。

為什麼一個大男人,會用這種不正經的創可貼?

我試圖抗拒,但很快意識到彼此體力懸殊,抗拒不了,他的手掌撐著我的後腦勺,另一隻手捏著創可貼湊過來,力道很輕地貼在我臉上,還對著我的臉吹了口氣。

“好了,不痛了。”

我破了皮的臉被迫貼上貓爪,而他也拿了新的創可貼,纏上自己破皮流血的指關節。

接著他說:“你剛才在想坐在這裡的同學嗎?不要隻想,也和我說說。會在礦泉水裡投毒的人,一般是對整個班級或者班級裡頭特定的人厭惡甚至仇恨,而這種厭惡和仇恨更多的會出現在老被欺負的人身上。”

“所以你,周同學。”他說,“是嫌疑人之一。等被投毒的這些學生回過神來,發現你在周末形跡可疑地出現在學校裡,他們甚至會在情緒激動之下,不問證據而直接會把你打成嫌犯。孩子的惡意有時是很可怕的。”

“你必須需要洗刷嫌疑——你也想找出真凶。而我可以幫你。”

他微微翹起嘴角,手指點在額角。

窗外的陽光在他指尖染上一點金。

“我的腦袋,”他笑容不羈,“超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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