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久沒有遇到這種待遇了,我看著班級裡大笑的人,和唯一趴在桌子上,臉埋在胳膊裡的於小雨,我還看見了黑板,黑板上我和她的名字與愛心。
我站著,沒有動。
惡意在聚斂。
每個人微不足道的惡意,彙合聚斂,成山成海,把受害者壓垮淹沒。
而他們永遠隻以為,“我隻是笑笑。”
接著忽然有人站起來了,是坐在後排的許詩謹。
許詩謹衝到講台上,拿粉筆擦掉了黑板上的名字,她擦完以後,將黑板擦狠狠甩在地上,大聲說:
“有什麼好笑的,哪個混蛋寫的!”
這樣想來,許詩謹這個平日裡平凡的女孩的第一次爆發,並不是在和蔣婕對上,而是這個時候。
低著頭的於小雨抬起了頭,她的眼睛紅紅的。
班級裡依然嘻嘻哈哈的,並不在意許詩謹的發火,沒有人會在意一個平凡女孩的怒氣。
接著蔣婕說話了,她麵露不耐:“你們夠了吧,欺負周召南就欺負周召南,彆把其他不相乾的人扯進來,沒勁,以後都彆再說於小雨了。”
除了因為霍染因的關係而時時針對我,其他時候並不是一個很蠻不講理的人,此時替於小雨說一句話,並不算稀奇。
加上蔣婕是體育生,反正也不用抄作業。就算要抄,也有a班的霍染因給她抄。於小雨沒有侵犯到她的利益,她自然對於小雨沒有惡感。
有了蔣婕發話,此後班級裡確實再也沒有人故意針對於小雨了。
於小雨也和許詩謹要好了起來。
許詩謹似乎成了那個可以給予她支撐的人。
“於小雨的座位是哪個?”他問我。
我指給他看,是教室最後排的一張桌子。
他關上許詩謹的桌肚,走到於小雨的座位前,打開蓋子,翻起於小雨的東西來。
“找於小雨的地址?”我默默看了一會,問。
“賓果。”他甩個響指,“許詩謹的父母既然來學校鬨,就證明女兒確實離家出走了。17歲的女孩離家出走,能去的地方有限,她哪怕不去要好同學家裡住,要好同學應該也知道些線索——雖然可以等到周一於小雨上學後跟蹤她,不過我時間就是金錢,所以我們還是爭分奪秒吧。”
於小雨放在課桌裡的東西不多。
他先拿起課堂筆記本,這些筆記本都是牛皮紙封麵的基礎款式,看不出太多特色。
他說:“於小雨是騎自行車上下學,對吧?騎自行車上下學的單程路程,一般不超過30分鐘,考慮到於小雨每回經過自行車棚旁的體育班都會經受嘲諷打趣,可以推理她家並不在學校公交車的直達線路上——唯有要反複轉車或索性公交到不了,才能解釋她不得不忍耐著嘲諷騎自行車上下學。”
他從兜裡掏出份地圖,抖開。
這是一份琴市的詳細地圖。
以琴大附中為中心,他用紅筆畫了個圈,再排除掉公交車直達的線路。
接著他說:“現在我們已經刪去了圓圈中三分之二的地方,剩下的——”
我靜待他的分析。
然而他看了地圖五秒鐘後,一合地圖,臉不紅氣不喘:“連人都沒有見到,什麼特征都不知道,怎麼可能排得出來啊。我們還是去校醫室找找有沒有e班的住址電話簿什麼的吧。既然學校已經發現了這起公共投毒事件,現在肯定很在意e班同學的安危,讓班主任連同校醫一起打電話挨個問過去,是比較合理的做法。”
“……”
我無語地帶他到了校醫室。
校醫室裡,e班的班主任果然正在裡頭,手裡還真拿著班級地址簿,我看著他要怎麼弄到地址簿。
就見他在原地活動了下身體,抹把臉,換成一臉急色,直接衝進了校醫室!
班主任和校醫都被他驚到了,繼而是生氣,但他表現得比他們還焦急和生氣:“老師,你們剛才打電話到家裡來問我表弟有沒有事,是家裡老人接的,也說不清楚,說成了表弟沒事,但現在表弟狀態很奇怪,是不是在學校吃壞了肚子?不然你們怎麼會打電話來問?這是你們老師的責任啊!”
這是個文明的社會,社會裡時時強調著文明、禮貌、謙虛、禮讓。
然而事實是,如果你表現得既警覺又不好搞還會鬨騰,那麼你注定比謙虛禮貌講道理的人獲得更多的偏向,就如欺負人的人,總比被欺負的,享受得更多。
大抵是按鬨分配吧,一如許詩謹。
看到這裡,我已經能猜到後續的順利,後續也沒出我的意料,十分順利。
因為他一著急,居然把自己表弟的名字給“忘了”,“陳”了半天,就是“陳”不出個名字來。
班主任和校醫腦筋沒有轉過來,還好聲好氣地安撫他,說了幾個姓陳的學生沒對上,又拿著地址簿,直接給他看。
他說過自己過目不忘,確實。
我掐著秒數了,地址簿到他手上隻轉了五秒鐘,他就放下了,隨意指了個排在前排的姓陳學生,也不等班主任再說什麼,就直接出來了。
他說:“拿到地址了,玉湖路美九村3-501,電話也有。不過見麵三分情,我們還是找到於小雨,直接和她麵對麵地說話吧。”
在他再度拿出他的地圖查玉湖路在哪裡前,我告訴他我知道地址,可以帶他去。
我們一路出了學校,玉湖路不近,轉公交車要倒兩三趟,總共將近一個小時。
走在路上的時候,我注意到周圍很多人朝我們望來。
是在望他嗎?
不,是在望我。
路過一家文具店的時候,我在文具店櫥窗中的鏡子裡,看見了自己青腫破皮的麵孔。
真像街邊被人踢翻的野狗。
我衝鏡子裡的自己扯扯嘴角。
我還在鏡子中看見他看來的視線,他突然說:“等我一下,我去隔壁買個東西。”
我站在外頭,看他走進文具店旁的體育器材店。
他是要進去給我買個帽子遮上傷口嗎?真貼心啊。我感到無聊。我不愛戴帽子,帽子遮住我的臉的同時,也更加遮擋了我的視線,本來我的鍋蓋頭就是和帽子一樣效果的東西。戴上帽子,視線就得挪到地麵,然後我就看見了更多肮臟的東西——令我心中野獸躁動的東西。
他從裡頭出來了,我準備看見意料之中的帽子。
然而沒有帽子。
他手裡拿著一對拳套。
“……?”我迷惑地看著拳套,迷惑地看著他把這對拳套掛在我的脖子上。
他替我調整了下拳套的位置,讓兩隻胖乎乎的紅拳套一高一低,垂在我的胸口,而後他的手伸到我的下巴,抬起我的臉。
我的視線朝上,對上他滿意的臉,和他身後白雲如絮的碧藍天空。
他衝我笑:“這個比帽子獨特,我聰明的腦子總能想出不一樣的東西吧。”
“抬頭挺胸。”他告訴我,“你和我一樣聰明,這些傷痕遲早會成為你男子漢的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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