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芽像是溺水的人終於被解救出來,重重地、深深地、喘上了一口氣。
她的身體在顫抖,放鬆般向外傾倒了,扣著欄杆的臂彎也滑開一截,隻剩小臂還扣著。
紀詢盯著那段小臂。他的心臟噗通噗通地跳著,血液的流速變快,身體開始發熱,正暗暗蓄勢,準備一有機會就衝上去。
他眼角的餘光瞥向周同學。
繞了一圈的周同學已經走到距離陳芽比較近的位置了。
他們之間大概相差五步,隻要再往前走兩步,就可以猛地撲上去,將人鉗製住……
然而這時候,陳芽像是感覺到了什麼,腦袋猛然朝相反方向看去,一眼看見周同學。
“站住!”她厲喝。
周同學停住腳步:“不要激動。”
他說了和紀詢一樣的話。
但同樣的話由不同的人口中說出來,給人的感覺似乎是截然不同的。
剛才陳芽隻是激動,現在,陳芽仇視的目光箭一般射向周同學:“你覺得我不敢跳,是不是?”
“沒有。”周同學頓了頓,“冷靜點。”
“我知道,你覺得我不敢跳,你覺得我在嘩眾取寵,”陳芽冷笑,“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你看我的眼神就和當初我看甄歡時候一樣!都是無比厭煩的,看垃圾一樣的眼神,都在說……好好好,死吧,死遠點,死乾淨點。”
“我會死的。”陳芽說,“從現在開始,誰也不能再用甄歡和許詩謹的事情來指責我,我不是殺人凶手,我沒有害人,你才是!”
她驀地鬆開雙手,身體朝地麵倒去。
“不——”紀詢大喊。
*
過去的故事說到了這裡,紀詢像每一個深諳如何設置懸念拋出鉤子調讀者胃口,讓讀者恨不得紮小人寄刀片的作者一樣,停了下來。
他問霍染因:“你覺得這個故事會怎麼發展?”
“你既然這麼問了,這個故事肯定有個轉折。”霍染因淡淡說,“是不是冷漠的周同學終於良心發現,和你一起救人了?”
“不是。”
“哦?”霍染因意外。
“擁有良心的人確實都無法對這一危險時刻熟視無睹。但要救人,隻有良心是不夠的。”紀詢說。
“……”霍染因。
“他還需要有一顆救人的心。”紀詢慢慢說,“在危險的瞬間,將自己的安危生死置之度外,全身全心衝救人而去的慈悲之心,周同學並不冷漠,周同學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人。”
*
看見陳芽鬆開雙手的一瞬間,紀詢已經衝了上去。
風像刀子一樣刮過他的臉,這是他從出生到現在跑得最快的一次,但他已經快到這樣了,還是趕不及自欄杆外墜落的生命!
千鈞一發,另一道身影衝了出來,陳芽的墜落極快,已經掉出天台的邊沿,隻是在天台上彎腰根本不可能抓住墜落的人,於是後衝出來的身影想也沒想,跟著翻過欄杆,跳了出去,抓住了墜落的陳芽,隨後跟著陳芽一起下墜!
他的心在毫無準備的時間停擺了,大腦也跟著空白。
但是沒有思維,反而能讓身體毫無旁騖地工作。
紀詢終於衝到了欄杆邊,這時候再快也慢,他狠狠地朝前掃視,視線終於捕捉到周同學努力伸向天空的手,他猛地彎腰,終於抓住那隻手。
手裡沉甸甸的掌綴感拽回了他的神智,停擺了的心臟,也跟吃了複活藥一樣重新開始跳動,他看見了臉色漲得通紅的周同學,他正切切實實抓著周同學的手臂。
他再向下看去,又看見了周同學抓住的陳芽。
陳芽不知是嚇蒙了,還是終於清醒過來了,掉在十數米高空的她終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救我,救我……我不想死……”
“閉嘴!”紀詢吼道,“保持體力,抓牢周同學!”
他們的手都開始泛紅,肌肉都感覺到撕扯,手臂開始變得麻木,變成了身體之外的肢體,度秒如年。
但是無論是紀詢還是周同學,從始至終,都沒有鬆開救人的手。
命運總算發了回善心,這個時候,之前被通知的老師們終於趕到了,他們見到這恐懼的一幕,霎時一擁而上,七手八腳拉住周同學,又抓住陳芽,這一番努力,終於將已經跳出去的陳芽再救了回來。
風呼呼地吹,人群的說話,交流,叫喊,還有遠處傳來的警笛聲,都讓原本安靜寂然的天台變成了熱鬨的菜市場。
後來的老師們全都圍著陳芽,生怕這剛剛救上來的女同學再出點什麼事。
紀詢和周同學反而在了後邊。
紀詢一轉頭,就看見周同學坐在地上,手臂有點彆扭地垂著,抬著頭,愣愣看向天空。他走向對方,抬手碰對方的胳膊。
周同學縮了一下。
“你的手臂脫臼了。”紀詢開口了,才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是啞的,好像剛才的瞬間耗費了太多,不止是手,連嗓子也耗損了。
“你也是。”周同學回答。
紀詢坐下來,拿自己的手臂和對方的手臂撞一撞。
“合作愉快啊。”
周同學默不作聲。
“你救人了。”
周同學依然沉默著。
紀詢繼續說話:“周同學,先前我說錯了,不用等以後,你已經有勳章了。”
他鄭重告訴他:
“這雙受傷的手承載了生命之重。你是英雄,現在是,以後也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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