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鈞一發, 紀詢抬起手,準備推開周同學!
他的手已經碰到了周同學的衣服,然而周同學宛如遊魚, 隻微不可見的輕輕一動, 就擺脫了紀詢的手指, 這個瞬間, 與其說是於小雨刺中了他,不如說是他迎上於小雨的刀尖。
銀練劃過周同學的肩, 斷了銀光, 曳出紅尾。
血光迸濺在室內數人麵前,迸濺在於小雨的眼中。
已經陷入瘋狂的少女在血色裡怔了一怔……就是這個時候, 周同學抓住了於小雨的手, 他沒有奪取於小雨的刀, 他握著她的手,她的手握著刀,他將那柄刀對準自己的胸口, 他的聲音輕快,輕快甚至歡愉,像冰珠落入玉盤:
“想殺我嗎?捅胳膊死不了人的,要捅這裡, 捅心臟, 你敢嗎?”
沒有人真正了解於小雨,了解她柔弱外表下的痛苦;一如沒有人真正了解周同學, 了解他沉默外表下的瘋狂。
這個瞬間, 這個房間,很有可能,反而是於小雨和周同學——他們更能夠領會彼此壓抑到極致的絕望的心。他們在對方身上照見了自己, 鏡子裡相似又不同的自己,令人厭惡的自己。
“……放下刀子!”警察遲來的叫聲響起了。
叫聲驚醒了紀詢。
電光石火,紀詢做出了個雖然不太對,但也許對現在情況最有價值的決定。
“對,冷靜點,放下刀子,你拿刀子也沒什麼用——”
他似乎在幫著警察助威呐喊,然而實際上,他往前斜跨一步,插入警察和於小雨的中間,擋住警察衝向於小雨的路徑,保護了周同學與於小雨單獨對峙的空間。
短短幾天。
是的,短短幾天相處,從頭到尾還不足96小時的時間,他認識周同學,接觸周同學,最後,選擇相信周同學。
他相信周同學目下做出的一切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他相信周同學深思熟慮後的決定對於案件的破解是有益的。
他選擇幫助周同學!
時間很短又很長。
兩秒鐘,鮮血如珠,從刀鋒滾落。刀光映上於小雨的臉,那種冷然的銀光,晃亮少女的眼,她眼中迸出如霜的冷。
“殺了我,就算你還不滿18歲,你也要進少管所。”
周同學漸漸放鬆了手,他不再阻止於小雨,於小雨雙手持刀,隻要用力,隻要無所顧忌的用力刺下,這柄刀子就會貫穿她仇恨的人的心臟。
巨大的快樂姍姍來遲,充盈她的心,似乎有無形的力量在推動著她的手,她欣然地看見刀尖刺凹衣服,抵上跳動的心臟,對方心臟的跳動已然順著刀柄,一路傳遞到她身上,刺激著她的精神與□□……
再一點,再一點點。她想著。馬上,馬上就好。
“然後,”周同學輕輕說,“你就見不到許詩謹了。”
於小雨呆住。
“再也沒有人給許詩謹送飯。”周同學,“再也沒有人在許詩謹受傷的時候陪著她,安慰她……以及,幫她複仇。”
他看著於小雨,看見於小雨的眼眶中,淚水在打轉。
他說出最後一句話:“以及,也再也沒有人在你受傷的時候,陪著你,安慰你,逗你開心。”
推動她雙手的力量,一下消失了——沒有消失,它們變成了相反的力量,束縛著她的雙手,她望著周同學,她眼中出現的不再是仇恨的人的麵容,而是被淚水模糊的世界,被淚水模糊的許詩謹的臉。
室內響起了瓷器的輕輕磕碰聲。
細細一聽,是於小雨牙齒打架的聲音,牙齒的碰撞傳遞到了她的肩膀,又傳遞到了她的雙手,緊緊握在手中的刀子滑出她的雙手,掉在地上,伴著小刀掉落的聲音,她尖聲叫道:
“我說——”
聲音是支撐著這句身體的最後力量,到聲音衝出喉嚨,她也跟著跌倒在地上。
“我說!我全部都說!我全部都告訴你們!”她嗚咽著哀求,“讓我給她送飯!讓我見她……嗚……求你們,我想見她……她需要我……”
接著警察們怎麼控製住於小雨,於小雨又說了什麼,紀詢沒有再聽,也沒給周同學機會聽——他趕在警察們來處理他們之前,抓住周同學的手,離開這間房子,避到外頭的樓梯處。
樓梯上隻有他們兩個。
紀詢皺著眉頭,先去扒周同學被劃破的衣服:“嚴重嗎?”
周同學:“不嚴重,劃破了一點點皮。”
“還是要拿酒精消個毒,再拿紗布纏一纏……”紀詢眉頭沒鬆開。
“嗯。”周同學不太走心,視線隻顧著朝底下敞開門的屋子看,他們這裡還能太聽見一點來自房間裡的聲音的,“你覺得於小雨會把許詩謹關在哪裡?”
“……還想著這事?”
“這不是我們最終的目的嗎?”
“我還以為你最終的目的是讓於小雨一刀捅死你。”紀詢。
“你為什麼會這樣想?”
“我不該這樣想嗎?”
“不該。”周同學嚴肅望了眼紀詢,“如果我想讓街上隨便一個人捅死我,那和我隨便找座橋跳下去有什麼區彆?於小雨選擇的是許詩謹,我選擇的不是於小雨。我選擇的是……”
一個腦門彈止住了周同學的話。
周同學捂著腦袋,愣住了。
紀詢:“小同學,成熟點,你的生命並不握在任何人手中,你的生命隻握在你手中。我不知道你選擇的人是誰,但我希望你選擇的那個人會這樣對你說,如果不會——答應我,讓他滾。”
“……”
“還有,”紀詢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對周同學嘮叨,“破案是個智慧型工作,不是個危險型工作,不要一味的追求刺激,比如昨天英勇闖毒窩今天空手入白刃,明明有更多安全又高效的解決辦法——”
“……昨天的事情姑且不說,如果今天,在你們和緩的慢吞吞的尋找於小雨的精神弱點的中途,被於小雨軟禁的許詩謹餓死了呢?於小雨這麼急切的想給許詩謹送飯,多少能夠猜測,許詩謹被軟禁的地方裡沒有多少存糧吧。”周同學眼神閃了閃,說。
“這不可能,於小雨非常重視許詩謹,不會真的做出傷害許詩謹的事情。所以這場博弈上警方注定會贏。”紀詢截口否定,“再說,我剛才進去的時候看見書房裡的打印機和紙樣。一般人家是不會放置這麼多的紙樣的,我們由此可以推斷於小雨的父母是做印刷相關的生意——進而推斷他們可能有倉庫,倉庫八成會在琴市印刷廠那邊。印刷廠作業時候噪聲很大,於小雨將許詩謹關在那邊,也不用擔心許詩謹的叫喊將人引來。綜上所述,我八成能夠猜中許詩謹被於小雨藏在哪裡。實在不需要你玩這一出苦肉計。”
“你對你的推理如此自信。”周同學輕哼,“我對我的能力也很自信。你有你的破案方式,我有我的解決辦法。”
脫去了偽裝似的沉默,他有如一塊未經打磨的原石,如此棱角分明,鋒芒畢現。
“所以紀詢,”他放下捂住腦門的手,深深望了紀詢一眼,“不要用我們都有的相同的自信來一本正經的控製我,我可不會隻做你的小跟班啊……”
他們的對話到此為止。
房間裡的於小雨已經將一切說出,關於投毒、放火、綁架許詩謹等等,她全部供認不諱,在她的口中,許詩謹對一切事情都不知情,這些所有,都是她為了替自己好朋友報仇而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