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詩謹抱著周同學又哭又笑, 失態了半天之後,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儀容狼狽,味道不佳, 而周圍還有其他不認識的人在圍觀, 少女天然的羞澀遲了兩拍, 終於趕到。
她臉頰飛上紅霞, 手忙腳亂放開周同學,幾乎跳著躲到了警察身後。
警察解開鎖著她的鎖鏈, 她就像一隻被放出了籠子的小鳥, 撞撞跌跌,撲撲騰騰, 跑上了警車。
車子的玻璃逆著光, 光遮住玻璃後少女的臉。
須臾, 光裡,她搖下車窗,探出一縷頭發, 衝著周同學的方向,仿佛在對周同學說什麼,直到此刻,她還惦記著周同學, 隻有周同學。
然後車子走了, 許詩謹走了,於小雨走了, 故事也走了。
跟隨著這場故事的警察還必須為故事收尾, 但這些已經和紀詢不相乾——他本來就是故事外的人。
現在,他應該趕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了。
周同學陪著紀詢去酒店取了包退了房,一路沉默的送他到火車站。
車站裡, 無論什麼日子,什麼時間,都有來來往往的人群,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各自提著行李,絕大多數行色匆匆,但也有些駐留的,在這裡笑,在這裡哭,引來幾道好奇的視線,又把剪影在光麵的瓷磚地上多存幾秒,最後,還是消散了,如同落葉歸於地脈,如同漣漪沒於湖泊。
周同學將紀詢送到站內的上車通道前,站定。
“之前就注意到了,”紀詢,“這一路上你好像一直有什麼話想和我說?”
“為什麼許詩謹要罵於小雨?”
“我推測……隻是推測。但我想,警方問出的結果也許和我的推測差不多。”紀詢輕聲說,他停了一會兒,像是不知要如何說下去,但最後還是說了。
這是一個殘忍的開始。
對任何人都殘忍的開始。
“那天河邊看見甄歡的人,不是許詩謹,是於小雨。”
陳芽隻說了看到紅帽子的人,她沒有指名道姓,她甚至隻是猜的,這是一個很不巧的巧合。
相較於紀詢的踟躕,周同學平靜很多。他聽完了紀詢的猜測,隻是點點頭:“原來如此……確實應該是這樣。於小雨看見了甄歡溺水死亡,很害怕,找許詩謹哭訴。許詩謹為什麼出頭,我多少也能猜測。恐怕不全是因為姐妹義氣,還因為她根本不覺得這件事有什麼值得恐懼的地方。”
“當然,死人本身不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情。”
“但於小雨又沒有推甄歡,又沒有嘲諷甄歡,甄歡的死怎麼也怪不到於小雨頭上——當然也怪不到頂替於小雨認了的她頭上。”
說到這裡,周同學沉默片刻,再開口,話裡有淡淡的嘲諷。
“許詩謹從來沒有經受過惡意,所以從來不覺得來自四麵八方的惡意有什麼了不起,所以認為自己可以——完全沒有問題。畢竟,一個很小的手段就可以簡單擊垮蔣婕。她或許還會拿這件事同於小雨證明,看,反擊是那麼簡單。”
“但接踵而來的事告訴她不可以。人總是容易看錯自己。當惡意將她壓垮,她在崩潰下開始謾罵於小雨,將責任都推到於小雨身上……‘都是你的錯,都是你害的’。”
“但這不是於小雨的錯。”紀詢有些難過。
“不。”周同學說,“這是於小雨的錯。於小雨也這樣認為。她恐怕還在想……當天我為什麼要去水庫邊呢?為什麼要看見甄歡死亡呢?為什麼要讓我最好的朋友頂替我呢?這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所以,一向怯弱的她,開始著手報複,替許詩謹報複,也替自己報複。”
“但我有一點還是不明白……”周同學頓了頓,“我不明白許詩謹為什麼喜歡我。”
“你聽見剛才許詩謹對你說的話沒?”
“?”
“她和你說明天見。”
“完全沒有注意到。”周同學。
“你不在意她。”紀詢說出一個客觀俗套的事實,他緊跟著遞進,“換一個角度想,其實她也不在意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