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牙口不好,一片水果,吃了半天,也沒有吃完。
水果的汁水不可避免的自嘴角淌下來,羅穗也不嫌棄,習以為常地掏出帕子,給老胡擦拭。接著羅穗忽然開口。
她的聲音壓下去了,似乎在同老胡說著什麼秘密的話,導致胡芫不能聽見。
老胡倒是很認真地在聽。末了,也同羅穗說上一句話。
這一句話就讓女人綻出如花一樣的笑容,接著,年輕的女人倒向老人,倒入老人的懷中,既像女性抱住情人,又像孫女依偎爺爺。
“老胡……”羅穗又說話了。
以胡芫所在的角度,她其實是看不見他們細微的表情的。
但不知怎麼的,胡芫似乎窺見了羅穗氤氳含霧的眼神,又看見她雨後燦爛的笑容。
“沒有你我怎麼辦?”
“傻孩子。”老胡說,“沒有我,你隻會更堅強。”
老胡也在笑。
但老人的笑不像年輕人一樣燦爛,正如老人的淚不像年輕人一樣放肆。
他笑得很含蓄,隻有嘴角和眼角的一點,是正投向西山的夕陽,已無熱烈的餘力,隻留下讓人眷戀的溫柔。
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
胡芫腦海裡閃過這句每個人都會背的詩。
相較而言,電話裡屬於胡錚不停歇的咒罵聲,就顯得極為嘈雜了。
從小到大,她都儘力避免和自己哥哥發生衝突,但現在,也許已經不需要再顧忌了。
她輕笑兩聲:“胡錚,你藏在爸的床底下,聽到了他們的夜生活,知道爸不能人道?”
“……胡芫!”胡錚氣急敗壞,“你什麼意思?!你雖然不是我的親妹妹,但彆忘了,你小小年紀來我們家,是我媽一把屎一把尿地照顧你,好好把你拉扯大的吧?你現在是打算喪良心地站在羅穗那邊了嗎?你看老頭喜歡那女人,就打著巴上那女人能分遺產的打算——”
胡芫掛掉了電話,順便將胡錚的號碼拉入黑名單。
真是無聊。
這種令人哂笑的恩情,她已經回報了二十年了。
可惜被回報的人,似乎從來沒有自己正被禮讓的自覺。既然如此,老胡想要和誰在一起,她又何必在意呢?更何必站在“媽媽”、“哥哥”這一邊?
她開始撥打老胡的電話。
信號遲了幾秒鐘,才被前方的手機接收到,遠遠的,老胡手機的鈴聲傳過來。
電話一響,前邊兩人營造出來的戀愛結界頓時被打破,原本貼得緊緊的兩人受驚般分開了,接著老胡接起電話:“喂……”
“爸,是我。”胡芫說,“我到了。”
她回身,離開木工店,轉向道路去攔車。
“大概半個小時後能到家,你呢……?”
*
紀詢和霍染因在琴市住院的第三天,病房裡來了除琴市公安和寧市公安以外的全新客人。
紀詢的編輯,埃因來了。
他捧著一束大得能遮掉整個上半身的花,拿著一籃沉得幾乎扯掉手臂的水果,一進門就哭喪著張死了家人的臉,幾乎撲倒紀詢床邊懺悔:
“紀老師,一切都是我的錯!——”
“你怎麼錯了?”紀詢稀裡糊塗。
“都是我連了公眾網絡,導致手機被黑,讓他們發現了我和你的聊天記錄……真的非常,非常對不起,如果我再小心一點,說不定你和你的女朋友就沒有這種無妄之災了……天哪,他們還燒你的手!”
埃因看見了纏繞在紀詢左手上厚厚的紗布,他已經不止哭喪著臉,連聲音裡都帶上了哭腔。
“你的手可是還要寫的!很寶貴的!這究竟哪裡來的喪心病狂的人,對個作者要打要殺,他們到底知不知道,你的故事多麼好看,你的讀者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們給淹死!”
“……我的讀者就不用和這麼凶殘的殺手對上了。另外我的手沒大事,就是包得誇張點,還是能寫字的。”紀詢安慰。
他聽了一圈,弄明白了。應當是時候琴市警方趕到現場後,抓捕殺手,又做了一係列的調查,調查到了埃因頭上,才把本來應該已經離開琴市的埃因再招回來。
對於埃因的自責和懺悔,他不敢苟同。
這件事的根源,根本不在於埃因不小心的一點泄露。那些人是必然會來找霍染因的。無非是以什麼要的形式,早點晚點過來而已,實在不必遷怒到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編輯身上。
要說手機被黑,埃因的手機固然被黑了,他的手機過去不也被黑過嗎?
這回的殺手好歹弄了個假網絡,當初可是隻用一隻小黃雞,就把他的手機給攻克了……
他伸手拍拍埃因的肩膀,因為埃因趴得太下麵了,這手差點就拍到埃因的腦袋上。
而且不論怎麼說,這回的殺手至少做了件人事——沒順手把埃因給綁了。
如果真把這傻編輯給綁了當人質威脅他們,紀詢總覺得自己和霍染因就真的要在劫難逃了。
“行了,彆在意。該來的躲不掉,往好處想,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可是……”埃因依然耿耿於懷,他原本就愧疚,在看見紀詢的慘樣之後,愧疚更達到了有生以來的巔峰,“紀老師,我還是有責任的,無論如何,讓我留下來照顧你吧。”
他這麼一說,眼裡立刻有了事情。
見紀詢明明受著傷,手還纏著紗布,居然還不閒著好好休養,還一顆一顆拔著葡萄,喂給隔壁病床的男人。
說來隔壁病床的男人也慘,雖然對方好好地穿著病號服,但埃因依然能夠從領口的位置看見纏繞在他身上的厚厚紗布,看那一眼望不儘的紗布,保不定整個背部都纏上了?
又是責任又是憐憫,埃因連忙換個方向,來到兩張病床中間的位置。
這兩張病床靠得比彆的房間的床更近,中間狹窄到隻塞進了個床頭櫃,剛剛能容納一個人通過,這個夾在兩張床中央的床頭櫃上,正放著許多洗好的水果,其中有一串葡萄,還滴著水,被揪掉了小半串果子,隻剩下綠綠的枝椏無辜的支棱著。
而紀詢還在拔剩下的果實。
埃因伸手要去接,但紀詢一縮手,躲過了。
“我看你不是留下來照顧我,是留下來當電燈泡的吧。”
“哈?”
“上回沒機會,現在鄭重介紹並糾正一下。”紀詢嘴角一勾,指指旁邊和自己同在一張床上,正斜靠著床頭的人,並把手中葡萄遞過去,“我沒有女朋友,隻有男朋友。我男朋友,霍染因。”
“……嚇?!”
編輯震驚不敢置信的眼神中,霍染因麵無表情地把剛剛拿到的葡萄反手塞回笑眯眯的紀詢的嘴裡。
就你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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