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詢不忙走了, 他掉回來,和霍染因一起,仔細觀察阿難尊者。
但有時候, 越在意, 越容易把小問題放大。
重新仔細對比阿難尊者和其他佛像的霍染因又推翻了自己的, 他揉揉額角, 似乎在揉去一夜未睡的困倦:
“不對,它沒有太特殊之處, 看比較亮, 可是外陽光正好照到的緣故。”
“確實。”紀詢點,“這尊佛像雖然金粉多了點, 但旁邊的羅漢身上也有好幾尊金粉多的;袈裟也算紅, 但釋迦牟尼祖師爺身上的袈裟毫無疑問是最紅的。”
“哪怕真的鮮亮一點, 也不說明什麼。”
或者是每年修繕的時候,工匠偏向它一些,又或者是殿中僧侶, 恰好就對它關照一點……除此以外,還說明什麼呢?
“它有指甲蓋。”紀詢說。
“有指甲蓋也……”霍染因眉突地一皺,察覺到紀詢話裡的深意,“有指甲蓋?”
“對。”剛剛爬上供桌近觀佛像的紀詢拍拍手上沾到的灰, 再度跳回地麵, 挑明了說,“隻有它有, 隔壁的釋迦牟尼像和迦葉尊者像都沒有。”
這就有意思了。
佛像肯定是統一雕刻, 一個殿宇裡的眾多佛像,多半用一個手工師傅或者一家手工師傅來雕刻上色,這樣外觀上看也和諧統一些。
既然這位師傅在其餘佛像上沒有雕刻指甲蓋, 很大概率不會突然在某個佛像上一拍腦袋,非要雕出指甲蓋來。
從有可的角度分析,也許……
“它們不是同一批次的。”霍染因說出答案。
到底什麼情況,光猜沒有用,還是得問問寺廟裡的和尚。
天還太早,和尚還沒有走進廟中開始撞鐘,但他們確實急,便往和尚住的禪房去,到了禪房前,先看個停車坪,停車坪上一排的奔馳寶馬高端轎車,連奧迪都不。
再看其中一打開的禪房門口,蹲個抽煙的大和尚。
大和尚大概剛剛起床,僧衣沒扣,一根拇指粗的金鏈子就明晃晃垂在脖子上,他手裡還舉最新款的蘋果手機,正在邊看視頻邊打字。
“大師父……”紀詢叫了一。
“待會兒!忙呢!”大和尚專注得很,一口東北大碴子,“沒我在刷快手,做運營嗎?”
這年佛寺也得跟上時代,和尚也得做營銷。
紀詢決定等等,再急再忙,也不耽誤人家的正事。
他不再說話,耐心等等。
倒也沒有等多久,也就十來分鐘,大和尚關了手機,記起剛才有人叫自己,姍姍回看了一眼,看紀詢和霍染因。
大和尚明顯愣了,接迅速扭回腦袋,藏項鏈,扣扣子,滅煙,站起來,再轉身時,僧袍飄飄,風度翩翩,也不說東北大碴子了,改口字正腔圓普通話一甲:
“兩位施早。”
“師父早。”
“兩位施清早上山是燒香還是求簽?”
“不燒香也不求簽。”紀詢正經回答,“向師父打聽點寺中殿佛像的問題。”
紀詢簡單地將自己要證實的內容向麵前的大和尚求證了。
但是一座殿宇裡的某個佛像的小問題,就算是寺廟中的僧人也不太清楚,不過一個和尚搞不清楚,背後還有十來個和尚幫忙搞清楚,不用紀詢再請求,大和尚動幫忙,找了自己的師兄師弟一起參謀。
這時正好是佛寺裡早餐時。
眾多和尚聚集在食堂之中,一同討論這個問題。
“大雄寶殿裡的阿難陀啊……”
“印象不深。”
“近幾年應該沒有動過吧?”
“未必是這幾年,也許早,我看過你們的記錄,97,02,08,11年都有修繕過。”紀詢插嘴。
“那誰記得,殿宇裡負責的和尚都換了好幾輪了。”師父們插嘴,但又幫紀詢了個新的辦——和尚記不住,但會計賬本記得住。
修繕是要花錢的,寺廟就像一個小型的公司,各項善款也有專門的會計做賬。
其中一位吃得比較快的師父率先站起來,去後存放各種檔案的庫房走了一圈,接又拿了疊記錄本回來,放在幾人麵前。
“賬本都在這兒了。”
其餘和尚還要早課,寺門也開了,已經有虔誠的香客前來進香,隻剩大和尚在旁邊協助,紀詢先翻開97年的,這是重建的那年,有無數條零碎的賬目,好比建造佛像,在殿宇大事記錄中可就是簡單的一條‘集體修繕’,但在這裡,每條錢款支出都會記錄,就導致一尊佛像,塑身會記錄一回,上漆又記錄一回。
其中一條10月13日的引起了他的注意。
“多聞天王,增廣天王佛身染穢,作廢棄處理。”
接是兩天後,10月15日
“多聞天王,增廣天王重塑佛身。”
霍染因問:“怎麼好端端的會染穢?廢棄以後你們怎麼處理?”
這個大和尚說不太清楚,還是個年長的老和尚回答了,“成型的佛陀不好破開,隻掩埋在淨水淨土之處,97年的這些佛身應該是沉海了。”
“兩尊佛陀都沉海了……”紀詢自語,又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