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還有不少。”霍染因合上報告。
紀詢看著霍染因。
他覺得霍染因在此刻合該吃驚、懷疑、憤怒、崩潰……什麼情緒都好, 總該有點兒情緒。可霍染因什麼情緒也沒有。
對方隻是異常冷靜地說出這一席話:
“文成虎的死因和凶手都弄清楚了,但按照我法律,凶手在已經死亡的情況下, 是不做立案處理的, 換而言, 我們待會得去警局, 把這整個過程複述一遍,接著案子就可以封存了。”
所以霍染因麵對這個直接造成了他整個童年全部不幸的真相, 毫無觸動嗎?
恐怕不是。
隻是有些人在成長的過程中, 學會了主動表達;有些人在成長的過程中,被迫隱藏情緒。於是再湍急再洶湧的苦痛, 都成了冰層下緘默的水流, 悄無聲息, 不見天日。
紀詢上前擁抱霍染因。
如果言語的安慰在此時太過輕薄,至少人體的溫度能將些許堅冰融化,能讓沉沒在暗不見底水流中的霍染因, 抬頭喘上一口氣。
霍染因的肩膀僵了下,繼續說話,語速快了一些:“這個案子結束以後,就該處理港□□炸案, 我們也可以準備寧市了。”
“是啊, 案子是辦不完的,不過在你手, 總可以手到案除。”
“一趟比預料中漫長很多的旅程。”
“與其說是旅程, 不如說是它市公乾。雖然頗多曲折,但我們都沒有浪費時間。”
霍染因說一句,紀詢答一句。
他感覺到懷中僵硬的軀體慢慢軟化了, 他也注到醫院的人正在打量他們,他還注到服務台頭,女護士偷偷看著他們,朝他做個手勢,看樣子是在詢問:
要不要一杯熱水?
他衝護士微笑,感謝這份微但珍貴的善,並更加用地抱緊霍染因。
終於,霍染因不再提工,說案子。
埋首肩側的人開口,聲音微啞:
“今天是3月20日,春分,正好掃墓祭祖,你陪我去我父母的墓前走走吧。自他們死後,我從來沒有去過。”
*
霍家在琴市有一塊山上的地,由霍染因的爺爺,霍善淵早早置辦下來,做了霍家自己的墓園。也不獨霍家,這座山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全是如霍家般被琴市諸多有錢人家圈起來的私人墓園。
人一有錢,講究就多了,你請一位道長點穴,我邀三個大師燃燈,總要襯襯比比,琢磨著不落人後才行。
霍家的私墓也不能免俗,同樣請了專人來做專業規劃,想必暗暗存著份開枝散葉,家族繁茂的心願。
但人有人願,天有天想,天不遂人願,尋常而已。
來時是乘車,但車子到了山腳就停了,兩人也不以為,今天天氣正好,天高氣爽,不冷不熱,他們便沿著山路,慢慢往上走。
更遠些的地方,遙遙傳來喇叭嗩呐的奏樂,不知是哪家正在出殯。
“知道了真相,再頭想,一切都不麼難猜。”霍染因同紀詢說話,他想著“霍東望”這三個字,這是他的舅舅,該繼承霍家船廠,但卻在壯年得病過世的人。
“舅舅早年結婚,但很快離了,因此一直膝下無子。他突然的離世讓蒸蒸日上的船廠猝然間陷入沒有繼承人的尷尬境地。家的年輕人,隻剩下我媽媽……我想他就是在這時候生出這個毒計的。”
霍染因說的是許成章,他以局外人的口吻,以一位警察的立場,罕見的打破過往依據證據得出結論的習慣,同紀詢做了個簡單的推理溯。